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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五这日,谢府也总算是热闹一回,一大家子的人坐在一起用饭,整个饭桌上闹哄哄,各聊各的,吵得温梨笙耳朵都嗡嗡作响。

十五一过,年关一出,日子就仿佛快了起来,温梨笙就掰着指头一天一天的数着,盼望着四月快些到来。

她也知道为什么会将日子定在四月,是因为谢潇南的二十岁生辰在今年的三月,应该是想等着给谢潇南冠字之后,才离开奚京。

温梨笙对于谢潇南的字还是很好奇的,因为前世谢岑和唐妍死的早,谢庚等一众谢家人也因协助梁怀瑾造反而被牵连没有活口,谢潇南二十岁之时没有长辈为其冠字,温浦长就做主,用谢潇南的乳名冠字,以河清海晏,万物复苏之意求天下太平,动乱尽快结束,春日早些到来。

不知道如今谢岑与唐妍在世,谢潇南的字会是什么。

奚京的冬天很短暂,短暂到温梨笙只穿了十来日的厚衣裳,天气就开始转温了,这时候温梨笙又想起了沂关郡,同样的时间,沂关郡这会儿应该还是非常寒冷的,冷到一出门就要带上棉帽子护住耳朵,寒风吹在脸上都有刺痛感,鼻涕都要被冻住。

刚进入三月份,奚京的花就盛放了,谢府的花也徐徐结出花苞,温梨笙就站在花树下仰望,每天经过一回,眼看着枝头上的花苞慢慢长大,开放,变成一朵朵鲜嫩的花朵,转眼间三月半,谢潇南的二十岁生辰到了。

温梨笙这日醒了个大早,转头就看见谢潇南还在睡,她调皮地凑过去,在谢潇南的耳朵边轻轻吹气,微弱的气息拂过谢潇南的耳朵,他当下就睁开了眼睛,带着惺忪的睡意转头,拦住温梨笙的腰往怀里带,声音有着刚睡醒的慵懒:“今日不睡懒觉了?”

温梨笙用手肘撑起身体看他:“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什么了不起的日子,让你醒那么早?”

“今天是我夫君二十生辰。”温梨笙嘿嘿一笑,然后在他侧脸响亮地亲了一口,说道:“这就是你的生辰礼。”

谢潇南又睁看眼看她一下,而后转过头印在她的唇上,加倍收下这个生辰礼。

二十岁是成年,自然要大办宴席,从一早开始前院就陆续来了客人,送上贺礼,由于是谢家嫡脉独子的成年宴,温梨笙在初一到十五拜访的所有谢家亲戚也都前来,整个谢府几乎站满了人,温梨笙瞧瞧去了前院一趟,见人太多了,就又钻回后院里。

谢潇南起床之后梳洗一番,这才带着温梨笙前往前院向来的客人见礼,走访一圈下来,一刻也没闲着,日头高高悬挂在天上,眼看着就到了正午,众人在前院汇聚,院子的两边摆上了座椅,谢家亲属依次落座,其他客人则立于座位之后,站成两排,当中空出一大片地。

由谢岑领头立于当中,先是朝一个大坛子行三拜礼,将三炷香插于坛中,随着钟声敲响,唐妍带着一众下人,捧着衣袍和发冠送上来,站在谢潇南面前。

谢潇南撩袍跪在地上的蒲团上,微微低下头。谢岑净手焚香,将发冠拿起,戴在谢潇南的头上,说道:“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君子怀其德,存其义,行以祭祀,其礼于心,而不囿于形。”

谢潇南行拜礼,而后起身,前往内室沐浴焚香。

整个冠礼极其繁琐而漫长的,步骤繁多,温梨笙看得昏昏欲睡,等了许久,谢潇南经过才被一层层穿上锦衣华服,行过大拜之礼,祭祀过先祖后,谢岑为他赐字:晏苏。

取自大梁河清海晏,三月万物复苏之意,正如他当年诞生的三月阳春,带着谢岑对这国土的美好祝愿。

温梨笙感慨,原来不管谢岑在还是不在,晏苏都是谢潇南的字。

一半是为这锦绣山河,一半是为庆贺新的生命。

冠礼结束之后,谢潇南一一送别了府上的客人,等一切忙完天都黑了,卸下身上的锦衣华服,温梨笙就端了一碗面来,连声催促:“快快快,接一下!”

谢潇南赶忙伸手接,刚触碰到碗就感觉到一阵烫意,将碗放在桌子上而后拉着温梨笙的手看,就见她白嫩的指尖已经烫得通红,摸上去还残留着极高的热度,便沉了一口气道:“怎么不让下人端进来,不是又托盘的吗?”

温梨笙捏着自己的耳朵给手指降温,说道:“鱼桂端到门口我才给端进来的,我想着就这么几步路应该不碍事的,这可是我亲手给你煮的面,当然要亲自端给你。”

谢潇南看一眼那晚洒了葱花打了鸡蛋的面条,上面飘着淡淡的油渍,似乎是用骨头熬的汤煮的面,散发着一股香味。

他坐下来,拿起筷子挑着面,热气一下子散开,汤似乎熬了很久,香味很浓郁,他挑起两三根面吹了吹,对温梨笙道:“第一口给你吃。”

温梨笙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支着脑袋:“那真没行,你是寿星,这长寿面的第一口当然是给你吃的。”

谢潇南又将面吹了吹,确认温凉之后,才递到温梨笙的嘴边:“来,张嘴。”

温梨笙就张开嘴,让他把面喂进来,咬断之后的面被筷子接住,谢潇南才吃了第二口。

以温梨笙的烹饪水平,是做不出这样香的面的,所以她特地找了老荣在旁边指导,最重要的是这一碗汤,熬制了很久,煮出来的面极为鲜香。

谢潇南将半个鸡蛋喂给了温梨笙,与她分食这一碗面。

温梨笙吃下最后一口,打了个嗝对谢潇南道:“谢晏苏,生辰快乐。”

谢潇南翘起嘴角,拿锦帕给她擦了擦嘴。

他的二十岁生辰,就在热热闹闹的白天,和平平淡淡的夜晚之中结束了。

生辰过后,谢潇南就开始着手准备前往沂关郡的事情了,三月下旬就忙碌起来,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整日在院子里逮温梨笙。

温浦长也提前半个月递交了手头上的公事,皇帝又将沂关郡郡守的位置还给他,还给了些赏赐,下令将沂关郡里的温府和谢府拆了重建。

日子一天天的逼近,转眼就到了四月。

谢潇南将一切准备好,临行前跟周秉文梁怀瑾等一起从小长大的玩伴聚了一回,喝得大醉而归。

上回见谢潇南大醉的时候还是在沂关郡的峡谷上,他喝醉之后很安静,若是还能睁眼,就会偶尔说两句话,其他时间就盯着温梨笙不放。

温梨笙让人打了水,费力地给他洗净身体后搬到床上,彼时他已经闭上眼睛熟睡了。

她趴在边上,用手指将谢潇南俊俏的五官轻轻描绘,越看越觉得喜欢,而后在他唇边亲了一口,窝在他肩膀处也沉沉睡去。

四月六日,谢潇南起个大早,在正堂与谢岑和唐妍坐了好一会儿,聊了些家常,两人也叮嘱了他一些话。

但谢潇南打小就让他们夫妻俩极为省心,也没什么能够叮嘱的,然而临到离别不说些什么总觉得会遗憾,一家三口硬坐了两个时辰,最后谢岑屁股都坐疼了,挥手道:“得了,趁着天色还早,就出发吧。”

谢潇南领着温梨笙跪别爹娘,而后乘坐谢家的马车出发,温浦长一早就等在城门外,两方汇合之后,就见周秉文梁怀瑾等人也驾马而来,谢庚也紧随其后,对谢潇南温浦长一一道别,温梨笙在一旁看得眼眶发热。

谢潇南又何曾不是离开自己的故土呢?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遗憾。

谢潇南就好比展开双翅翱翔于天际的鹰,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有广袤的天地要去。

道别之后,温梨笙等人启程,从奚京离开,马车走出好远,谢潇南撩开帘子探出窗,往后看了一眼,温梨笙见状也学着往后看,就见城门口那骑在马上的几个人还没有离去,并肩立着目送马车渐行渐远。

朝气蓬勃的太阳每日都会悬挂在奚京那高高的城门之上,照耀着大梁这片国土,有梁怀瑾做明君,谢潇南周秉文这种新生力量接替老臣成为大梁新的顶梁柱,他们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地方,发挥着自己的作用,数年如一日坚守着本心,如此,大梁就永远不会倒下。

自打从奚京离开之后,温梨笙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分明奚京并没有枷锁困着她,但她离开奚京后心中的不自在就彻底消失殆尽,每日路过山水时探头看一看,闲来无事还会骑着马与谢潇南并肩前行,因为不赶时间,所以行路并不着急,又是看见好玩的地方还会停下来游玩两日。

温浦长也清闲得很,甚至找了一辆拉车,让马拉着,自己躺在上面晒太阳,瞧着十分惬意。

这些路有走过的,也有没走过的,行过春景常驻的城池,这一趟用了三个月之久,等到北境的时候,依然是七月份。

沂关郡的七月份还热着,温梨笙驾马行在前面,谢潇南就落后几步跟在后头,峡谷山头上的花瓣偶尔飘落,伴着风吹来,卷过温梨笙的发,拂过谢潇南的衣摆。

两人行过进沂关郡必经的大峡谷,贴着山壁走在阴凉之中,看着前方的繁华之城一点一点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温梨笙忍不住开心地朝后大喊:“爹,你快出来看看——”

离开沂关郡的一年又四个月之后,温梨笙终于回到这片生活了十几年的故土,忍不住热泪盈眶:

“我们回到沂关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