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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画没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它很少有这么“活泼热情”的时候。

毕竟现在只有两个人,宋玢嘛,自己选中的, 至于楚明姣, 她是神灵的道侣, 也算半个自己人, 所以在它被宋玢毫无预兆抓进手里的时候卷起来的时候,挣扎得很厉害。

宋玢现在一听到和“神灵”有关的字眼就头疼,特别是楚明姣还在,这种头疼立马变成双倍。

他不由分说将天青画合上, 又投去一个眼神,那意思是:能不能有点眼力见啊!

天青画难以理解人族的爱恨情仇, 在亘古长久的生命中,这些都是渺小如尘埃的事。但现在寄人篱下,这小子软硬不吃, 也不见他对自己有多少敬畏,就暂时还是……忍气吞声凑合着过过吧。

楚明姣安静了好一会, 她侧首,盯着湖面涌起的涟漪,像望着一面通往回忆的镜子,团团记忆如云彩般铺展开。

她很喜欢衣帛,缎带,花钿,步摇,胭脂和香料。

女孩子, 似乎天生与这种能叫人联想到馥郁鲜花,缤纷七彩和泱泱白雪的美好事物有段特别的缘分。

日子长了, 连江承函都学会了梳女子发髻,制花茶,酿酒,从数十种缎料中挑出最适合她的一匹。

天青画说的荒芜果,她有印象。

那大概是十几年前了,盛夏三伏天,太阳很晚才下山,蝉鸣声声嘶力竭。

楚明姣躺在冰雪殿内殿的美人榻上,用帕子遮住脸,还觉得有点热,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半晌,她摇着扇子,坐起身,抬手招来了春分和汀白,问:“神主什么时候回,他今夜究竟还回不回?”

面对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春分忍不住别过头。

别家道侣问起这话,多少带点抱怨,再怎么也得是期盼的意思,她却没有,你甚至能从这话里听出点雀跃。

汀白悄声说:“听汀墨说,殿下今夜走访蒋家,应当会在那里住一宿。”

楚明姣弯了弯眼:“真的?”

汀白点点头,春分没眼看。

“我要两碗林檎梅子牛乳冰。”她看向春分,还特意强调:“要多些冰。”

春分还在负隅顽抗:“殿下,神主殿下再三说过,您不能多吃冷食。不然,叫臣下们从别处调些冰过来?”

楚明姣只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发髻上的流苏穗俏皮地随着摇晃。

春分无奈地看着汀白忙活去了。楚明姣前段时间受了重伤,现在是养伤期,稍微一不注意,就会生病,光是这一个月,她都烧了两回了。

神主殿下于是管她管得很严。

其实若只是吃些冰,倒也没什么所谓,可楚明姣怕热,贪凉,觉得这不解馋,用的都是潮澜河的冰。那是神主之力的一种,吃下去霎时暑气全消,但后劲大,容易着凉。

春分只能盼着殿下早点回来。

楚明姣快快乐乐地吃完了两碗梅子牛乳冰,幸福得不行,可到半夜,她的脸颊就慢慢像苹果一样烧红起来。春分来挂帐子的时候见此情形,心里暗道不好,但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殿门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殿下。”她小声提醒,使眼色:“神主回来了。”

楚明姣吸了吸鼻子,闻见殿门的方向,被风送进来一种奇异香味。

那香甜蜜极了,像金秋挂在枝头,已经完全成熟,碰一碰就染上枝头的饱满浆果,只这一种味道,比她用数百种香料制出来的香丸都要迷人。

她掀开被子,哒哒朝江承函跑过去,却只看了他一眼,视线就被汀墨手上端着的盘子吸引住了。

盘子里放着七八个形状很奇怪的果子,果子表面遍布着水蜜桃一样的茸毛,和蜂蜜一样沁甜的香味就是从这些果子里散发出来的。她眨了下眼,问江承函:“这是什么呀?它好香。”

江承函盯着她红扑扑的脸颊看了会,皱眉,没有回答。

汀墨迎上楚明姣求知欲极强的眼神,如梦初醒地喔了声,回:“殿下,这是荒芜果。”

楚明姣从江承函身后探出个脑袋,眼里亮晶晶的,才要问它是从哪儿来的,有怎么作用,怎么她从前都没见过,就被江承函拉着手腕拽了回去。

他伸手探探她额心,又贴了贴她滚热的脸蛋,声音冷了些:“又吃什么了?”

吃都吃了,也不怕算账,楚明姣很诚实地朝他比了两根手指头。

见状,殿中其他人都垂下了脑袋。

再好的脾气,在不听话的楚明姣面前,都只剩深深吸气与叹气。

江承函看着她,道:“这是这个月第三次了。你自己摸摸自己额头,有多烫。”

楚明姣眯着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嘟囔:“养伤的时候就是容易生病,这我也没办法控制呀。”

边说,她边朝汀墨端着的盘子瞥,乖声乖气地问:“这是要端去哪啊?荒芜果有什么用吗?”

她那时候在病中,深潭的话题太过沉重,江承函将发着烧还赤脚的美人抱到一边的凳子上坐着,“今日路过神祠,见树上结的果已经成熟了,就叫汀墨摘了回来,准备放进库里收着。”

她一听,两眼望着他,圆溜溜的眼珠里,左边写着好香,右边写着想要。

江承函在原地沉默一会,半晌,他捏了捏她尖尖的下巴,又被上面的温度烫得直皱眉,放弃了和楚明姣好声好气商量,直接开出条件:“三个月不碰潮澜河的冰饮,做得到吗?”

楚明姣当即撇嘴,正要说自己也能找到,就听他淡淡地将后路封死了:“荒芜果生长条件有限,整个山海界,就这几颗。”

她新研究的香丸,正差一味主香。

眼神转了几圈,楚二姑娘最终可耻地屈服了。

但她得了新鲜的东西,兴致大好,当即叫汀白将果子捧着洗干净了铺在床上,她用指头这戳一下,那戳一下,顶着火烧云般的脸蛋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沉迷地吸一口香气。

江承函架着张小桌,在床前处理奏折,见她久久没有歇息的意思,不由撂笔,起身将床幔挂上,将她的新玩具一一拾起来,丢进灵戒里,再将灵戒推进二姑娘的无名指,最后抬眼问:“还睡不睡了?”

楚明姣睁着眼睛看他。

江承函忍了忍,说:“姣姣,明天你若是好不了,后面为期十三天的三界比试,你就都跟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许外出。”

意思就是:他们管不住你,我亲自来。

楚明姣不可置信地瞪他,但这时候瞪他也没用。她又想为自己说几句话,却见冰清玉洁的神主殿下垂着乌黑的睫压下来,在她唇边轻轻碰了一下:“我就想要你好好的……听话点?”

二姑娘摸着被他唇瓣碰过的地方,原本就红的脸更红了,她晕晕乎乎地看看他,半晌,拉着被子将头整个蒙起来。

终于安安静静地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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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姣回神,她定定地盯着水面看,半晌,转动着灵戒,在里面找了半天。

荒芜果太香了,她在拿到后的第二天就用掉了两个做香料,得亏她对这种东西都是一时新鲜,试过之后就不惦记了,如今剩下那五颗,都还在灵戒里堆着。

宋玢叫了她一声,仔细观察她的脸色,道:“神物都不知变通,天青画也这样,你没事吧?”

天青画对这种单方面的定义十分不满,卷轴又自己展开,被宋玢投来警告的眼神。

楚明姣笑着冲他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有些好奇。”

她一方面痛恨这种默默的,一声不吭的付出,痛恨江承函永远分不清轻重的忍让和宽纵,这让她觉得比死了还难受,一方面却觉得身边所有人,包括自己,其实都是一样的。

楚南浔瞒着宋茜榆,自己剑心破碎的事,也瞒着父亲,瞒着兄长,瞒着从小长到大的朋友宋玢。

神与人,在报喜不报忧这件事上,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宋玢直接转移话题:“等会见了那些老头,你打算怎么说?来之前,苏韫玉已经跟我骂过了,说好的歹的,甭管是低声下气还是威逼利诱,他都试过了,那群老头活得过久,那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其实我也没谱。”楚明姣睫毛动了动,说:“说服人,还是说服陌生人,真正能说的道理能有几条?别说他们听得不耐烦,我这个说的,都觉得腻了。可是没有办法啊,一想到再争取一次,说不定能让我们多一分力量,再腻我也说,说几遍都行。”

这话由她来说,宋玢突然心里很不是滋味,摇摇头:“看看深潭把我们楚家二公主磋磨成什么样子了。”

楚明姣斜他一眼:“昔日纵情声色的宋三公子,不也揽了担子,去当大祭司了?”

互相刺过几句后,两人都笑起来,像小时候那样咯咯地笑,笑着笑着,眼睛又有点发酸。

怎么因为这个深潭,好像身边每一个人都踏上了自己从前最不喜欢的一条路。

笑过之后,宋玢起来撑竹竿去了,楚明姣坐在竹筏尾巴边,曲着膝,双手搭在膝头上,衣服和裤子边缘都垂在竹筏上,有一点点荡到湖面,被喊不出名字的小鱼追了一路。

她将手放进湖面,泼着水玩。

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天青画刚才说的那些话。

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时辰。

宋玢终于将杆子一撑,指着岸边大声喊:“到岸了,我先跳,你在后面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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