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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潮涌动,风过无声,长街旁,朱红色门扉林立,古巷狭窄幽长,从几家院子里伸展出的枝丫已经完全枯死,张牙舞爪的像某种一折就断的沉黑金属。

琴灵小小的一只,只有巴掌大,两片透明薄若蝉翼的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扇动,两只手抱胸环着,居高临下俯视着神色温柔,但长相并不算出众的殊卫。

这个动作,换在它从前的躯体上,是绝对气势上的碾压,然而它现在的模样太精致无害,反而没几分威慑力。

看着还有些颐指气使,张扬夺目的可爱。

殊卫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在湫十和琴灵的视线中,伸手握住了那把样式古旧的锁。

铜锁碰撞着门上的铜环,很轻而脆的“啪嗒”声响,湫十眼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身体往一侧挪了挪,给他腾了个被弹飞的空间。

可想象中的无声对峙,雷霆暴雨都没出现,殊卫没有被弹开,甚至脚步都没挪动一下,那把摇摇欲坠的锁也还挂着,丝毫没有掉下来的意思。

“妖月。”殊卫松开铜锁,望向半空中看笑话一样的琴灵,他声音不算好听,还带着些久未开口的嘶哑,却莫名显得认真:“这座院子有星冕亲自布下的禁制,里面不宜住人。”

“有禁制,破开就是。”琴灵懒洋洋地嗤了一声,一副早知道他破不开禁制,根本不想给他眼神的趾高气昂的样子。

它侧首,目光转了一圈,定定地落在湫十身上。

乌溜溜的眼睛里,明白地写上了两个大字:你来。

“我不。”湫十十分坚定地摇头拒绝,同时后退了两步,道:“你别看我,乐修不比体修,我要是上去,就不止被弹飞那样简单了。”

那么一下挨在身上,接下来的一年半载,人家热火朝天找机缘宝藏,她得在床上结结实实躺着休养生息。

一句话,她不是傻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她绝对不干。

“流云宗的上品灵脉,藏宝阁里的天材地宝,都不要了?”琴灵语气放缓,循循善诱:“就算你自己不要,妖族的队伍呢?那块遗迹图上标注的地方宋昀诃他们若是找不到,至少还有流云宗的宝库顶着,这一年半载,你们不算白干。”

琴灵顿了一下,挥手设置了个结界,将三人一虎笼罩在内。

“在进鹿原秘境之前,我同你说过,我是为什么而进来。”

湫十凝眉,看了眼紧紧闭合、不知道多少年没来过人的深墙大院,若有所思。

她自然记得,琴灵放在主城尖塔被供祖宗一样供起来的日子不过,跟着她回到故地,不是为了回忆往昔,也没有那个闲情雅致跟旧友小叙,它回到鹿原中州,是要解决婆娑身上的麻烦。

婆娑剑灵若能苏醒,秦冬霖的实力必将再上一层台阶。

湫十算了一下,三年期至,他们从鹿原秘境出去不久之后,千年一回的六界战力榜也要重新排名了。

湫十动摇了。

琴灵突然消失在半空中,又在下一瞬出现在湫十身侧,它头一回主动接近湫十,将自己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掌落在湫十白皙的手背上,它安抚般地道:“你不必怕,你同他们不一样,这扇门,只有你能推开。”

“我同你一起,若是有反噬,我替你拂开。”

这样难得正经又严肃的语调,让湫十愣了一下,半晌,她咬咬牙,转动空间戒,将自己里一层,外一层的用防护灵宝罩了起来。

做完这些,她没忘当年竹笙的事件的教训,知道这镜城的城主是位讲究的前辈,因而在伸手触碰铜锁之前,正儿八经地抱拳行了个后辈礼节,道:“晚辈无意如此,若打扰前辈沉眠,请前辈见谅。”

这下,就连殊卫的眼里,都现出隐隐约约的笑意来。

这样鲜活灵动的孩子,难怪能入琴灵的眼。

海底天穹的光从巨大的海蓝色镜面中洒下来,照得人一身暖融融的,惬意得不行。

琴灵牵引着湫十的手指,一根一根落在那把破破烂烂的铜锁上。

因为催动了灵宝,湫十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是流光溢彩,绚丽夺目的,可落在铜锁上的手指,每一处关节都是僵硬的。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来。

她手里握着的那把铜锁,仿佛就真的只是一把铜锁,里头的院子,也就只是普通的院子,没有什么禁制,也没有什么来自中州大人物的警告,一切都很平常。

琴灵的手适时松开了,它朝着湫十点了点头,道:“扯开它。”

湫十胆子大了起来,她拽着那把生了锈的青铜锁,用力一扯。

青铜锁在众人的目光下掉落在湫十的脚边。

随后,院门被一股力道从里朝外推开,“嘎吱”一声后,露出里面的小院、长廊和厢房。

一股清清凉凉,十分好闻的泠香随着院门的敞开,落到了湫十的脸颊,鼻脊上,萦萦绕绕,似有似无。

湫十在海水和阳光,花香与潮涌中听见了一声清而缓的笑,女子声音从比远古亘久的岁月长流中传到她的耳畔,似叹息,又似带着欢欣的陈述:“你来了。”

湫十抚着院门,在一侧石像边慢慢蹲下。

昌白虎不明所以,歪着脑袋要去蹭她,被琴灵反手一个结界困住了。

殊卫的眼神早在湫十解下铜锁的那一刻就已经变了,从古井无波,到惊疑不定,再到某种震撼,最后无声转换为敬畏。

他看了看抱着脑袋蹲下去,不言不语将脸埋在膝盖处的湫十,声线因为惊诧,听上去有些不稳:“她是……殿下。”

琴灵像是知道湫十要经历这么一个状态似的,它抬着头,望着院中的天空,许是真的太久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即使知道对方是一个心眼比筛子眼都多的男人,它也还是慢吞吞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问他:“怎么,中正十二司的人不在了,像鼠虫一样躲着的人也敢出来了?”

殊卫视线落在琴灵那张小精怪似的脸上,像是在看它,又不像在看它,他慢慢道:“你若是想擒我,又何需中正十二司出面。”

琴灵不想跟他扯些从前的是是非非,它舒展了下身体,眯着眼打量着院里熟悉的陈设布置,石桌边的蔷薇花丛,凉亭后的绿腊芭蕉。

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什么都没变。

又什么都变了。

“我记得,你和殿下曾来谷雨城小住过。”殊卫道:“当时流言甚嚣尘上,星冕甚至亲自前来伺候殿下,不惧人言,不畏帝威。”

“是啊。”琴灵从墙头一跃而下,行至湫十身边,也跟着蹲下来,伸手抚了抚她流水一样的乌发,像是怕将她惊醒一样,声音低了下来:“当时事情闹得大,大家担心得不行,天天关注着中州主城的动向,她倒好,整日带着我听曲喝茶,换着花样玩。”

“如此放任流言滋长三十多日,君主忍不住来谷雨城逮人的时候,全身上下都蒙着一层火气。”

隔着千千万万年,琴灵再一次回想起当年的情形,还是忍不住想笑。

“君主来的时候,她正在这间院子里,同香鸣楼里的姑娘对立而坐,一个吹箫,一个奏琴。”

它说,殊卫便安静地听着,等它都说完了,他才摇头道:“我料到能让你跟随左右的人注定不凡,只是没想到会是殿下。”

琴灵跟他说这么多,也不是全无用处,它眼珠子一转,话锋陡转:“当年你伙同昌白虎一族算计我,这件事我没说完,就不算过去。”

“这样,你允诺我,在帝陵现世之前,解决一切试图搜查我踪迹的麻烦东西,如此,你我之间,便算不亏不欠,之后中正十二司的那些老家伙们醒过来,我亲自走一趟,撤消对你的通缉令,如何?”

殊卫毫不迟疑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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