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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问:“你怎么这么好说服啊小菩萨?”

林青鸦轻声反驳:“我才没有。”

唐亦:“那就是只对我这样?”

林青鸦沉默好久,唐亦也没指望她能回答,她却突然很轻地应了一声:“嗯,我只对你这样。”

唐亦一怔。

林青鸦攥紧的手慢慢松开,反过来也抱住他:“所以邹蓓说的不对,你很好,不比任何人差,嗯……最多脾气有一点差,还有抽烟酗酒对身体不好,我以后想帮你慢慢改掉……”

耳边声音低轻温柔,听得唐亦恍如梦中。

这些年是美梦也是梦魇的夜里,他总是听见她这样温温吞吞地和他说话,是他年少记忆里心肠最软的小菩萨。

他以为再也不会回来了的,他的小菩萨。

唐亦阖眼,压下声线里的颤:“好,你帮我改。”

“你怎么了?”林青鸦却察觉,她怔了下想从他怀里出来,只是还未抬起上身就又被他抱回。

“我知道小菩萨心肠软,总是同情我,从当年古井旁见到你那天起我就知道。”

“唐亦?”林青鸦有点慌了。

“那就尽管同情我,只要你在,”唐亦抱她更紧,像恨不能骨血相融,“我不在乎被当成什么……只要你在就好了。”

林青鸦终于回神,慌忙道:“我不是──”

“嗡,嗡嗡。”

突然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了林青鸦的话。

僵了几秒,唐亦放开林青鸦。

林青鸦不安地望着唐亦,迟疑过后还是先翻出放在包里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串陌生号码。

林青鸦接起电话:“您好。”

“请、请问是林老师吗?”电话对面响起个语气生涩的男声。

林青鸦微怔:“你是?”

“我是蒋泓,北城大学的一名学生,我们导员今天跟我说,林老师您、您来学校找过我?”

林青鸦神思回醒,轻侧过身:“原来是蒋泓同学,你好,我是芳景昆剧团的……”

林青鸦侧身坐在阳光下,朝着落地窗外。用浅白绢布束起的长发垂着,迤逦在身后,乌黑细密地铺展开。

唐亦垂眸望了许久,忍不住把手落上去,轻轻摩挲过她的发尾。

柔软,滑顺。

在这样灿烂的阳光下,他却很突兀地想起八年前那个阴沉的夜晚。

酒吧的后巷逼仄肮脏,青里泛红的石砖,雨水冲刷过留下的绿苔,暗不见天日的蚁虫都藏在那些缝隙里,巴望着偷窥一线天光。

劣质的霓虹灯在巷口忽闪,坏了几盏,把夜色搅得光怪。站在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前,被他堵住的徐远敬叼着烟,笑得下流又贱。

“哟,这不是亦哥吗,这么晚还出来,怎么舍得小美人独守空房哈哈?”

“别藏私啊,跟兄弟几个说说呗,小美人味道怎么样?要我猜肯定神仙滋味,瞧那小脸儿生得,那小身段长得,尤物啊,弄起来得多……”

那是唐亦打得最不要命的一架。

势单力薄的是他,堵人的是他,挨黑手最多的是他,最后孤零零站在冷清惨白的月光下,扶着墙浑身是血也要一步一步把徐远敬逼进死路里的,还是他。

他记得小巷里杂斥着的那股味道,泥土被前一晚的雨水翻搅得腥潮,阴郁湿闷,墙的尽头裂着碎开的砖,像张着漆黑的嘴巴,朝他狰狞地笑。

徐远敬躺在肮脏泥泞的水洼里,绝望又恨惧地看着他。

被霓虹灯的光拉得扭曲陆离的少年的身影晃了下,跪下去。

徐远敬一愣,呲开被血染红的牙,声音嘶哑地笑:“你不是能打吗!?你继续啊……来!来啊!”

他喘了几口气,转过去咳得撕心裂肺,狠狠啐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徐远敬恶心地笑:“我告诉你、你算个几把玩意,跟我抢……你有什么好牛逼的,不就是比我先到?她要是早认识的是我,那他妈就是我的马子,我睡她的时候你就只能在旁边看着!我他妈──”

那个嘶哑难听的声音戛然而止。

徐远敬惊恐地瞪大了眼,看着少年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修长的手指皮肉开绽,血把白染得模糊,他拎着那块被他硬生生挖下来的碎砖,一步一步,走向巷子的末路。

后来徐远敬说了什么,唐亦已经忘了,模糊的记忆影像里,有那个人扒着他裤脚哀求的丑态,还有他举起、又落下去的砖。

月色惨白,砖落时的影被它照在阴仄的墙上,像把漆黑的弯刃。

森冷透骨。

邹蓓说错了。

不用等将来哪天。那天晚上在那个巷子里,沾满了血的砖要落下去时,他就是想杀了徐远敬。

他这样在暗不见天日的沟渠里偷生的,就像徐远敬说的,骨子里早该烂成他们一样。

他死了或者腐烂掉都没什么可惜的,但要把垃圾一起带走才行。

她那么干净。不能脏了她。

后来……

那块砖是怎么偏开的?

“──唐亦。”

“!”

漆黑的眸子一栗。

唐亦蓦地抬眼。

咖啡厅的中午,阳光温暖,贴覆在她眼角眉梢和发尾。

她仰脸望着他,茶色瞳里清浅。

唐亦想起了。

在那块碎砖落下去的前一秒,他听见扭曲陆离的幻影里,有个轻浅的、干净的声音,轻轻唤了一句。

【毓亦。】

像在黎明的天际,有人唤黑夜尽头的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