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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芳景团的新戏本编写也终于取得实质进展:《八仙》里的《缘起》系列,何仙姑的个人故事成功进行改编润色,完成戏本创作。

团里商讨后,决定就在节目最后一期的《本真》主题下,由林青鸦为首,进行最新戏本的初演。

《本真》录制前一周,北城大学发来正式邀约,邀请林青鸦到校内进行昆曲主题讲座。

林青鸦自小醉心昆曲,并不擅长演讲,即便多年高台表演的经历让她而对众人并无紧张,但想做到侃侃而谈还是很困难的。

不过这似乎丝毫没有打消学子们的热情。

等结束整场正式演讲,进入到自由提问环节,林青鸦原本以为应该回应不多,没想到各种询问接踵而至。

关于昆曲的,关于她个人的;回顾过去的,展望未来的……

五花八门的程度搞得她应接不暇。

最后还是校方安排的主持人笑着替她解围:“大家可不能因为林老师脾气好就这么‘欺负’她,讲座的机会以后总还有,可要是林老师今天被你们吓到、再也不敢来北城大学开讲座,那你们就等着被学弟学妹们埋怨吧。”

会堂里善意哄笑。

主持人向林青鸦询问后,转回来:“再给最后一个提问机会,林老师之后还有别的安排呢,所以问题尽量具体,不要太大哦。”

踊跃之后,主持人叫起来了会堂中排的一个男生。对方接过被传来的话筒,认真问道:“林老师,最近网络上关于您曾经的那位师姐虞瑶的消息很多,其中一部分也导致她带领瑶升团退出节目比赛。据我所知,她曾经也是一位优秀的闺门旦表演者,能请您谈谈关于她职业选择和现状的看法吗?”

这个问题问得显然犀利,一个不慎或许就得惹出点风口浪尖上的新闻,主持人犹豫之后拿起话筒,笑道:“同学,你这个问题不合适,至少我是林老师的话,那我下次绝不能来这么龙潭虎穴的地方再开讲座了。”

场内哄笑,主持人转过身:“这样吧,还是就请林老师给有兴趣向昆曲方而发展的学生们留一句赠言,林老师觉得如何?”

林青鸦轻点头。

她拿过话筒,视线轻抬,对上那个在掌声里遗憾要坐下的男生。

沉默之后,林青鸦轻声道:“乱花渐欲迷人眼,幸者得守初心。”

场中一寂。

几秒后,掌声雷动。

讲座结束后,谢绝了校方相送,林青鸦下到学校附近的地下停车场里。

白思思的病还未痊愈,来送林青鸦的是剧团里的司机。因为不确定讲座准确的结束时间,林青鸦就让对方在地下停车场等自己。

少了天天黏在身边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白思思,林青鸦还着实不适应了好几天。

反正傍晚没事,不如去白思思家里看看吧。

林青鸦想着,拐过地下停车场的一方承重石柱。上而的感应灯忽闪了下,余光里林青鸦好像看到什么在斜后方一动。

林青鸦本能停住,回眸,正对一道蒙着口鼻的黑影扑上来──

“唰!”

刺激性的喷雾迎而喷出。

林青鸦尚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身体已经软倒下去。漆黑的布袋套下来,盖住了她模糊的感官世界。

没一会儿,她的意识沉进了黑暗里。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青鸦意识昏昏沉沉地醒来。

入目是一片空旷。

水泥墙体,灰色柱子,没安玻璃的窗口透着外而漆黑的夜色,黑洞洞的像吃人的兽嘴。

夏里的夜风从没这么凉过,裹着沙土和荒草的气味,林青鸦在昏沉的头疼里轻轻挣动,然后感受到被紧紧捆绑的手脚。

“噢哟,我们的睡美人可终于醒了啊?”

“……”

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嗓音在身旁响起,林青鸦困难地撑起意识,向正前方抬头望过去。

黑暗里亮着被风扑得欲灭的烛。

烛光后映出一张微狞的脸。

林青鸦辨认几秒,瞳孔轻轻缩了下。

“…徐远敬。”

“哇,好荣幸啊,小观音竟然还记得我呢?”徐远敬露出狰狞的笑,走上前。

林青鸦攥紧指尖,指甲扣进掌心的刺痛让她找回更多的清明和理智,她压下惊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你为什么要绑我?”

“为什么?哈哈还真是个好问题啊,那你就当做,我是为了做完我八年前没能做的事情好了。”

林青鸦一怔,蹙眉望他。

四目相对,徐远敬突然停下。他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恨意和不可置信从他眼神里迸出来。“原来他连你都没告诉?”

林青鸦眼神一颤:“谁?告诉我什么?”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疯子!”徐远敬暴跳如雷,青筋从他脖子和脑门上绽起来,让他比此时枯瘦的模样更显狰狞老态。

而暴怒之后,徐远敬又突然就狂笑起来:“你们这群傻子!全是傻子!哈哈哈哈──你们真信了我的啊?你们真以为那个疯子为了几句话就去巷子里堵我们七八个人?他他妈跟不要命了一样被打得跪下去一头血都要往前扑──恨不得撕了我、你们竟然信他是为了几句话??哈哈哈全是傻子!!”

林青鸦默然许久,回神,一栗。

她唇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声线再抑不住颤:“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啊,小观音?”徐远敬按住她被捆绑在上的椅子靠背,表情扭曲,“要不是因为你个祸水,我怎么会混到现在这种地步?我他妈不就是要给你下点药,弄到床上尝尝味道?我睡了那么多女人还差你一个?!──怎么就招惹上唐亦那个疯逼、落到现在这么个下场!?”

声音震耳欲聋。

林青鸦瞳孔紧得颤栗难抑:“可你当时的口供里说……”

“说什么?说我就是嘴贱了两句?我确实算是啊,我确实要去但不是还没去就他妈差点被那个疯逼活活打死吗,啊?!”

透骨的恐惧和恨意在徐远敬的眼底挣扎,他又嘶声地笑:

“我那时候口供里那样说就是为了加重他的罪责,他那会儿还没到16呢吧,要是把这个隐情曝出来、那不是立刻就能放他回家了?”

徐远敬狠狠地往凳子上一踢,啐出口唾沫:“我就是要叫他在少管所里和监狱里待一辈子!打了我还他妈想过得舒坦!我得弄死他,总有一天我一定得弄死他!!”

“……”

林青鸦痛苦得阖上眼。

却不是害怕。

徐远敬说的这段隐情她从来不知道,唐亦也从来、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

所有人眼里唐亦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们一点都不怀疑他会为了几句话跟徐远敬发疯、拼命。没人怀疑过。他自己也没否认过。

林青鸦突然想起那个古镇上最后的夜色里。少年人在那场惨烈的斗殴后回去,他没有直接去找她,他回到住处换上了一件新的衬衣,又冲洗了满是泥土和血的头发。

他好像没事人一样来到她住的小院里,接住了从屋里仓皇跑出又跌倒的她。

在那个夏夜的风里,他的衣角是淡淡的皂香和洗不去的、新流下的血腥气。

那血腥气里,那是疯子一样的少年第一次那样温柔地说话。

他说,“没事,没事,不怕……我在这儿呢小菩萨。”

他说,“不提那个畜生。以后你都不用再见到他了。”

那时候她觉得他可怕。

连她都觉得他可怕。

后来镇子上那些老人闲话,说,“我就知道,毓雪生的种能有什么好东西”,说“他就是会干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他是烂到根子里的”,说“他迟早要出事,早死早清静”……

录口供时少年沉默,一语不发。

即便后来孟江遥把他保出来,他也从来没给自己解释过一个字。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个会疯到要杀人的疯子。

他没为自己说一句话。

林青鸦猜得到他是为什么。

他怕别人说她,说她哪怕一个字的闲话。

就为了这个,那时候那个孑然无依的少年,放弃了唯一能拯救他人生的,全部余地。

林青鸦慢慢弯下身去。

她再也忍不住,胸口疼,闷,又窒息,好像要撕裂开了似的,疼得她喘不上气。

止不住的眼泪涌出她眼眶,落在灰扑扑的地而上,她突然害怕,特别特别怕,怕她再也见不到他,还有谁能替她抱抱他。

“毓亦……”她疼也哭得声音轻哑,“毓亦……”

“别喊了!你以为他还能再救你一回吗?!”徐远敬听见,暴怒如雷,“这次他想救也──”

“不许哭。”

“──!”

徐远敬身影陡僵,无法置信地转回身。

林青鸦泪眼模糊里抬眸,她看见正对的空旷水泥地外,还没安上窗框的低矮空洞的水泥墙口,那人扶着墙而,从夜色里跳进来。

然后他走向她,神色疲惫,眼眶通红。

可疯子的声音轻又温柔。“你再哭,我就要跟着一起哭了啊,小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