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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人驻地的毡帐被沾了猛火油的箭矢烧成一片连天火海,萨索正与魏德昌缠斗之际,回头远远一见那片火光,他分了神,立时被魏德昌一刀穿胸。

萨索睁着失焦的双目,倒在血泊里。

魏德昌立即取出怀中事先写好的丹丘文字条,俯身在萨索身上沾了点血,又唤了人,将胡人的隼奴待过来,一刀压在他颈间:“要么老子挖了你的眼睛,要么,你把你养的猎隼放出去!”

观战的齐人斥候见状,立即骑马往雍州城门回奔,在马背上又放出一枚鸣镝。

“将军,倪公子!鸣镝响了!”

段嵘立即走入毡棚。

“秦将军,整军待战吧。”

茶碗里微白的热雾上浮,徐鹤雪轻抬起眼睛。

石摩奴才近玛瑙湖,远远地便望见胡杨林尽头似乎有连绵的火光,凛冽风声中,似乎还能听见震天的吼声,来回拂动的“秦”、“魏”旗帜。

猎隼俯冲而来,涅邻古立即将其抓住,取下铜管,展开沾血的字条——“魏在此,雍州城无粮。”

“将军!看来魏德昌已经烧了咱们的粮草!”涅邻古不由担心其自己的侄儿萨索。

“咱们断了雍州城的粮道,他们果然按捺不住,”石摩奴看着那片隐约闪烁的火光,立即下令,“涅邻古,你我兵分两路,你去救援萨索,杀了魏德昌!我则趁他们防守不足之际,攻城!”

“是!”

涅邻古立即领命。

石摩奴领兵疾奔至雍州城门之外,果然看见城楼之上的马面中少了些防备,他在马背上扬声:“秦继勋!你若不出来与老子一战,老子立即去杀你义弟魏德昌!”

号角吹响,城楼上的齐人兵士来回奔走,显出涣散的慌乱之态。

“果然来攻城的是石摩奴。”

沈同川心中骇然,杀宋嵩那日,他已在战场中见过这位倪公子的身手,却不想此人在战场之外,亦能运筹帷幄,滴水不漏。

来攻城的是石摩奴,便说明他领来的兵是精锐中的精锐,他被烧光的粮草激起无边的怒气,对“防守空虚”的雍州城再不是虽攻亦能不攻的态度,他受了此等屈辱,亟待向这座孤城讨回。

“城中一部分的火器都已交给魏统领,”

徐鹤雪神情冷静,“只要我们能将石摩奴拖住,魏统领与杨统领定能抵得住一个涅邻古,平安归来。”

“好!”

秦继勋精神奕奕,只要挺得过今日,没了粮草的石摩奴,便是秋后的蚂蚱。

沈同川跟着秦继勋先行出了毡棚,倪素与徐鹤雪几乎是同时起身,她迎上他的目光,“熬药的时辰到了,我得去,你也去吧。”

两人在城墙底下分开,倪素看着徐鹤雪走上石阶,她便在底下挽起衣袖,招呼钟娘子将竹筛中的药材拿来。

胡人的投石车不断朝城墙上投射石头,清源寺的僧人们亦在城墙上指挥着兵士们往底下投石,城门徐徐打开,秦继勋与段嵘骑马领着雍州军冲出去。

大门合拢,两军在宽阔的平原上拉开阵势,金刀银光闪烁交织,步兵在前,骑兵在后,箭矢不断来回密织如网。

石摩奴并非蠢材,此前魏德昌用过的车阵再用来对付他已经没有初时那样好的效用,他以步兵在前密密匝匝地堆上来,几乎令车阵再不能维持一个圆融的阵型,在胡人弓骑兵的掩护下,手持金刀的骑兵立即上来冲破车阵。

秦继勋镇定地指挥雍州军摆开新的阵型,以两翼步兵抬盾将弩车护在后方,以保证箭矢不断发出,再以中军骑兵与胡人骑兵相抵抗,试图撕开胡人中军的口子。

从日光炽盛,到夕阳灼烧平原之上整片天空,远处火器炸开的声音不断响起,黑色的烟雾徐徐上升。

石摩奴被亲兵护在中间,看着秦继勋身边的那名年轻校尉冲出来割破一名胡人兵的脖颈,鲜血迸溅,石摩奴回头看了一眼远处,心生焦躁,立即策马往前,扬起金刀,朝段嵘砍去。

段嵘匆忙挡住他的刀刃,却不防石摩奴气力之大,竟令他双腕发颤,一膝重重地抵在地面。

石摩奴的招式凶悍无比,段嵘接了几招,有些吃力,他不得已踉跄后退几步,而石摩奴却并没有给他喘息之机,一刀扬来,寒光闪烁,在段嵘臂上留下一道极深的血口子,他还欲再劈,秦继勋将几个胡人骑兵斩于马下,见状立即一个腾跃上前,抵住石摩奴的刀锋。

胡人的骑兵到底要比齐人的强太多,再如此拼杀下去,雍州军虽不见得输,却要平白消耗许多,徐鹤雪站在城楼上,对沈同川道:“沈知州,可以了。”

沈同川立即朝身边的兵士下令。

战鼓的响声更加密集,底下的秦继勋立即大喊:“撤退!”

城门应声而开,城楼上露头的齐人守军稀稀拉拉,石摩奴看秦继勋领着兵仓皇后撤,便立时下令:“给老子冲!”

胡人骑兵犹如黑云一般积聚在混乱的雍州军中,一边拼杀,一边势如破竹地往城门内冲。

他们冲了进去,却发现城门之内,竟不知何时又修筑了一道城门,而四周环围,为首的胡人校尉脸色大变:“不好,中计了!”

然而为时已晚,瓮城之内,内城墙上万箭齐发,穿透他们的胸膛,战马的嘶鸣声不断,后面的胡人军不敢再往里冲。

“撤!”

石摩奴当机立断,调转马头。

沈同川才松一口气,却不防身边的徐鹤雪忽然伸手抽出他握在手中防身的剑,自己手里只剩个剑鞘,沈同川还没喊出声,便见身边之人已提着剑,借胡人搭上来的攀援绳索,一跃而下。

“倪公子!”

沈同川伸长了脖子。

徐鹤雪双足抵在城墙上,借以绳索飞快地下去,城门还未合上,秦继勋回头见状,便立即喊:“段嵘!”

原本撤入瓮城,已进内城门的雍州军再度冲出。

乱军之中,徐鹤雪踩踏胡兵的肩背,提剑朝石摩奴而去,石摩奴回头之际,立时以金刀相抗。

风声猎猎,石摩奴对上这个长巾遮面的年轻人一双冷冽的眼。

秦继勋骑马疾驰而来,与石摩奴的亲兵缠斗,徐鹤雪一剑刺穿近前一名胡人骑兵的腹部,随即落在他的马背上,与石摩奴在马上交手。

石摩奴习惯了提刀,招式力重千钧,徐鹤雪剑招灵活而迅疾,躲开他的横劈,旋身而起,落在石摩奴身后。

石摩奴顿觉后背生寒,他立即回头,金刀高扬,反身劈向他。

——“噌”。

刀剑相抵。

徐鹤雪再度落回原来的马背上,石摩奴见他衣襟不知何时沾了一片斑驳血迹,不禁看了一眼自己的金刀。

他何时伤到过此人?

来不及多想,只见那遮着脸的年轻齐人再度朝他提剑,他神情一凛,立即迎上去,却不防虎口被剑柄重击一下。

他吃痛,险些脱力。

也是此时,徐鹤雪起身,银白泛冷的刃光闪烁,与石摩奴的金刀相抵,他手腕一转,剑锋绕着金刀一转,在距离石摩奴衣料腰腹最近的距离,他近乎精准地抓住这个时机。

剑身擦着金刀在刺耳的声音中蹦出极浅的火星子。

石摩奴瞪大双眼,后知后觉,低头只见剑锋已刺入自己腰侧,鲜血直流。

他再抬起头来,

夕阳余晖之间,他看见面前这个人握剑的那只手,衣袖后褪,露出来一道又一道狰狞血红的伤口。

殷红的血珠悬在他苍白的腕底,要坠不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