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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想着,姜老夫人让姜幼瑶禁足,倒也并非是为了惩罚姜幼瑶弄伤姜玉娥一事,想来是怕姜幼瑶对周彦邦仍不死心,知晓周彦邦要娶沈如云和姜玉娥后做出什么蠢事,干脆绝了她的路。

“也许当时她年纪太小,很容易被人吓唬住。”叶世杰忍不住道。

那一日晚凤堂里,姜幼瑶和姜玉娥打架,听闻姜幼瑶划伤了姜玉娥的脸,姜梨是没有看到,不过有看到的丫鬟说,姜玉娥当时血流如注。以姜元兴的身份,自然不能对姜元柏要求什么,也不能把姜幼瑶怎么样,但老夫人动怒了,令人将姜幼瑶禁足。

叶明轩没有说话,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叶世杰,看得叶世杰也不自在起来。他问:“怎……怎么了?”

姜幼瑶被禁足了。

“没什么。”叶明轩道:“不错,小孩子的确容易被人蛊惑,所以真是如此,我们也不会怪责她,反而会自责当初我们没有发现此事。不过如今她不是小孩子了,听你的话,她是个有主意,胆子很大的姑娘,这一回,她可以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也能选择是否要相信我们。”

姜梨笑着看着院子里的丫鬟,这段日子以来,她们也轻松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淑然母女没空理会芳菲苑的缘故。

“一切等见了面就知道了。”他说。

“就是不知道三小姐要被禁足多久。”明月和清风扫完地,闻言笑道:“多关个三五日才好。”

肃国公府。

白雪煞有介事地点头:“对。”

肃杀的秋日,国公府里的花园里仍旧是花团锦簇。

“三小姐不在,近日天气都好了很多。”桐儿伸着鼻子深深嗅了一口,空气里的桂花香气格外浓烈。

国公府似乎没有秋日冬日的萧条景象,肃国公养了一府的花,自然有春夏秋冬都能盛开的。桃花不会在秋天开,但秋天有菊花,荷花不会开到冬日,但冬日也有红梅。

芳菲苑里,桐儿坐在屋前的小凳上,和白雪一起打络子。

当然了,普通的桃李菊梅,都入不得肃国公的眼,肃国公府养的花比燕京城里大多人都要娇贵,冻着不成,热着也不成,水浇多了不成,土埋浅了也不成,还要时时为她剪枝、捉虫,为她寻一个舒服的位置,不能太逼仄,也不能太空旷;不能被猫抓坏,也不能被鸟啄伤。

在外人看来,周彦邦娇妻美妾在怀,又成了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中书舍郎的妹夫,也算是皆大欢喜。但这其中滋味,也就只有周彦邦自己知道了。

国公府里的每一个人,上至管家侍卫,下至倒夜香的,人人都是养花高手。若是寻常人养不好的花,去肃国公门口蹲着,等早上小厮出门的时候随手逮一个问问,保管能说得头头是道。

沈如云是被周彦邦“轻薄”的,又是中书舍郎的妹妹,女儿家的清白声誉最是重要,只得将沈如云娶进门去。那姜玉娥,燕京城流言里大多都是姜五小姐和自己的准姐夫早就暗度陈仓,只是为了遮掩这桩丑事不得已才纳进门,只是姜家三房地位低微,做妾便行了。当然,姜家三房也应了,无形之中更是印证了姜玉娥与周彦邦早有私情一事。

是以别人问燕京城景色最好的地方是哪里?不是白云山,不是青道观,不是宫里,不是画舫,而是国公府。那是把人间最好的颜色都集到一处,与外头格格不入的艳丽。有人说,若不是肃国公喜怒无常无人敢惹,只怕每日偷看国公府花园的人都能把府门的外墙推翻。

周彦邦将迎娶沈家小姐沈如云为妻,同时纳姜家姜三小姐为妾。

实在是太美了。

不管众人如何说道,最终这桩风流韵事还是以宁远侯府周彦邦的姻缘来解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地方越美的地方,养得人也越美,整个国公府里的下人小厮侍卫打手,个个都貌美如花,虽比不得肃国公绝色倾城,拿到外面去,大约也能迷倒一片。

说起来也是飞来横祸,姜三小姐只要再过一年便可与周彦邦完婚了,谁知道中途出了这么个事。分明什么也没做,未婚夫便被人抢了。也有妒忌姜幼瑶的人拍手称快,只说一切都是报应,姜三小姐的这门亲事可不是从姜二小姐手里抢走的么?可见不是自己的东西,抢也抢不来。

实在费解。

说起来,自从宫宴之上宁远侯世子当着诸位宾客的面与两名女眷纠缠不休,男子们皆艳羡周彦邦可享齐人之福,女子们则是不约而同地同情起周彦邦原本的未婚妻姜幼瑶来。

此刻,肃国公府书房里,有人正在说话。

宁远侯府周彦邦的桃花运便是一桩。

孔六一拳擂在桌上,粗着嗓子道:“明日中秋灯会,你到底去不去?”

这个夏日过得分外漫长,燕京城似乎发生了许多了不得的事。仔细想想,除非生死,也都是小事。但是小事里,也有被人津津乐道数月不停的。

“不去。”姬蘅干脆利落地回了他两个字。

时日不紧不慢地过去,夏日终于过去了,秋天随着桂花的香气一道从遥远的长空中赶来。

“为什么?”孔六问:“你不想看成王搞什么鬼吗?”

就此尘埃落定。

“还不到他动手的时候,去了也没用。”姬蘅漫不经心地道:“年年都一样,没意思。”

见妻女如此,再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姜元兴脸色灰白,再无招架之力,蠕动着嘴唇,终于闭了闭眼,半晌后才道出一个“好”字。

“今年有金满堂。”坐在另一边的陆玑斯斯文文地开口,还不忘抚弄一下他尖尖的山羊胡:“大人不是很喜欢看戏?”

这时候,姜玉娥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进来便跪倒在地,哭着对姜元兴道:“爹,我不要做姑子,我也不要在府里呆一辈子。眼下已经如此了,如果不嫁给周彦邦,我便没有别的路可走了,爹,您要逼死女儿吗?”

“对对对,”孔六也道:“金满堂,听说比那劳什子之前红遍天的相思班要好多了。”

姜元兴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

姬蘅看了他一眼,要知道,之前名满燕京城的相思班,就是因为出了个柳生场场红的,只是那总是唱旦角的小生柳生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竟然趁着来国公府给老将军祝寿的时候企图爬姬蘅的床,可把姬蘅恶心坏了,姬蘅打折了他的腿将他丢了出去,相思班也连夜逃出了燕京城。

“那你说要怎么办?”杨氏突然冷静下来,她没有如从前一般和姜元兴不依不饶地争吵不休,而是近乎绝望地道:“玉娥的身份,只能嫁给宁远侯世子做妾,难道他们会娶玉娥做正妻么?眼下全燕京城的人都晓得玉娥和周彦邦在一起了,没有人会娶玉娥,你难道要她一辈子呆在府里做个老姑娘?还是让她干脆剪了头发到庙里去,青灯古佛一辈子?”杨氏喃喃地道:“我是没有教导好女儿,可你若不是个校书,如果出事的不是玉娥而是大房的女儿,断然不会是这么个结果。”

惹恼了肃国公,丢掉性命都是轻的。

他的命运是不能更改的了,但他的女儿可以。姜玉娥是可以不走这条路的,她可以选择不嫁给周彦邦,这样一来,她的子女也就不必成为庶出这样悲惨的命运。

相思班就此从燕京城销声匿迹,也没有别的戏班子起来,前不久来了个金满堂,说倒是不错。

只有他自己知道做个庶子有多么卑微,虽然平日里看着他好像不计较这些,但在两个兄长面前,他总是自卑抬不起头的。他小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倘若他的生母是姜老夫人就好了,那么兄长拥有的一切他都能拥有,走到哪里都会受人尊敬。长大了以后,便晓得,一切都是人的命,老天让他托生在一个妾侍的肚子里,他的一生就注定只能被两位兄长踩在脚下。

见姬蘅还不回答,孔六大叫道:“你要是不出门,我和陆小胡子都得在国公府陪你处理一晚上公事。明日是中秋节,中秋节!姬蘅,国公爷,大人!能不能有点人性呢?叫花子都得过节哪!”

姜元兴的确是气急了。

陆玑没有说话,笑眯眯的模样,却也是十分附和孔六的话。姬蘅抬眼看了他们二人一眼,半晌,道:“不。”

如今成亲多年,姜元兴这还是第一次与她争吵,而连“像我一样只能做个庶子”这种话都说了出来,显然姜元兴是被气急了。

孔六一下子泄了气,正要反驳,门忽然开了,姬蘅的祖父老将军走了进来。

但过日子,总是柴米油盐,人又总喜爱比较,比起大房和二房的富贵,三房过得这般拮据,让杨氏也气恼不已。心中有了不甘心和责怪,杨氏便时常与姜元兴争吵。姜元兴从不反驳,只是诺诺地受了,杨氏这才看清这男人不是文弱,是生性懦弱,一辈子也只能是个校书。

九月末的天气,老将军还是打着赤膊。应当是在院子里练剑刚回来,额上还有亮晶晶的汗珠。不过他的剑气应当一如既往地糟蹋了不少姬蘅养的花,眼见着老将军头上还飘着几朵残落的花瓣,陆玑的眼皮子就忍不住跳了跳,他可认了出来,那花瓣好似之前姬蘅花一千两银子从外商手里买回来的“香雪海”,这么几片花瓣,也值当个一百两银子吧。

这一下,竟是连杨氏也哑口无言了。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当初嫁给姜元兴,她也不是不喜欢。姜元兴虽说只是三房的庶子,但她也只是个司直郎的庶女,想要嫁给更富贵的人家是不可能的,加之姜元兴看起来清秀文弱,也不讨厌。

难怪国公府的下人老说最奢侈的不是姬蘅,而是老将军,这般不怜香惜玉的祖父,真不知道是如何与姬蘅相处下来的。

“我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做妾!”姜元兴却一改往日的懦弱性子,与杨氏争得脸红脖子粗。他道:“去给宁远侯做妾,将来她的儿子就会像我一样,只能做个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