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小红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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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眼睁睁地看着姬蘅慢慢握紧掌心。
乍然得了自由,那黑团扑灵一声,展翅飞到了墙上悬挂的长剑剑柄上,歪着头瞅他们。
八哥在沈府里养了好几年,早已养得很是亲近人。对于姬蘅突然将它拿出来,也没多动弹,呆呆地卧在姬蘅掌心里,也安静下来。
陆玑端详了半晌,道:“这是乌鸦?”
果然,姬蘅笑着打开了鸟笼,将这八哥捉到自己手上来。
话音刚落,那黑鸟就冲着姬蘅大叫起来:“美人!美人!”
但姜梨知道,那根好看的手指,随时可以要了这鸟的命。
陆玑:“……”完了,这鸟完了,居然当面调戏姬蘅,也不知是哪一位调教出来的货色。
她自然知道,但这只是一只鸟,有别的办法,只要避开它就行了。何故非要夺它性命。姬蘅的手指挠着八哥的羽毛,八哥似乎十分舒服,没有躲避,微微偏着头看他,也不知是不是被惑人的美色所迷,乖巧得很。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姬蘅并没有生气,反而像是被逗笑了,他道:“嘴巴倒甜。”
姜梨:“……”
竟无一丝不依不饶的样子。
“不管怎么样……它对着你思念主人,会引人误会。”姬蘅挑眉,“我不是教过你,不可留活口。”
陆玑心中奇怪,姬蘅这样子原来是要将这只长得像乌鸦的八哥养起来?国公府里是不养鸟的,姬老将军曾经也是个爱鸟之人,养了许多有趣的鸟雀,但姬老将军的鸟个个嘴贱,不呆在笼子里的时候,就去啄花坛里的花。国公府里的花岂是普通花,人要尝上一点都会当场毙命,何况是鸟?于是老将军的鸟全都被花圃里的花毒死了。老将军深受其害,又不能把花苗全部拔光,干脆从此以后不养鸟了。事实上,除了人以外,国公府里一只动物都没有。要知道有这么大一座毒物在府中,一个不慎丢了性命,也是罪过。
姬蘅也笑,走到鸟笼旁边,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八哥。八哥顺势去啄他的手指,却被姬蘅避开,点了一下它的脑袋。
当然,姬蘅本人也没有什么爱心和耐心,去照顾一只动物。
姜梨心中一跳,面上却是笑道:“我也不知,它突然叫起芳菲来,听闻状元夫人名为芳菲,也许是思念主人。”她这是在解释,可这解释在姬蘅面前,就显得有些勉强起来。
不过眼下,看起来他对这只八哥还算不错。
“这只鸟好像知道得不少呀。”他轻描淡写地说。
“大人是要养鸟么?”陆玑道:“可得把它关在笼子里,别让它到处乱飞。”
这还却跟永宁公主进来时候的说辞差不多,姜梨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养?”姬蘅侧头看向八哥,八哥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嘴巴一张:“美人美人!”
“我路过此地,见此地热闹,就进来看看。”他说得很是怡然,“沈家人很欢迎。”
陆玑心想,这鸟怎么跟个登徒子似的?就见姬蘅笑起来,他问八哥,“你叫什么名字?”
“国公爷?”她问,“您怎么来了?”
这八哥虽然看起来精明,却是不能有问必答的,因此也只是一个劲儿地嚷着美人,说不出什么话来。
姜梨回头一看,就看见几步远的地方,姬蘅一身红衣,瞧着她淡笑。
姬蘅道:“既然没名字,你就叫小红。”
正当她想抬脚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遇见这种事,当然是杀人灭口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陆玑:“……大人,这八哥是黑的?”
姜梨从来不会小看沈玉容的。
“嗯,”姬蘅道:“但它叫小红。”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在这里久留。要是旁人看见她站在这里,而这只八哥冲着她一个劲儿地叫“芳菲”,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难免让人多想。要是沈玉容知道了,未必不会发现点什么。
陆玑说不出话来,转念一想,这又不是他的鸟,操这份心作甚。便撇开八哥,将自己今日来的目的说了,与姬蘅商量了一会儿接下来的计划,这才离开。
这可了不得,姜梨诧异地看着它。按理说,她如今早已改换面貌,便是站在沈玉容面前,站在薛怀远面前,也不会有人认出她是薛芳菲。这八哥如何认得,还口口声声叫她“芳菲”,莫非动物比人还能识人?亦或是她容貌变了,气息未变,所以这八哥还能认出她来?
临走之前,看了一眼小红,似乎十分费解,才出了门。
八哥仍然歪着头瞅她,忽地飞到了挨着姜梨的一面,两只爪子紧紧抓着笼门,高声叫起来“芳菲芳菲”!
陆玑走后,姬蘅走到小红站着的长剑旁边,伸手将它抓了下来。小红侧头看着他,咕噜了一声,姬蘅就把它放在桌上,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把手帕垫在桌上。小红站上去,他就把手帕抱起来,把鸟裹得严实,放在暖炉侧边的小几之上。
如今这样的境况之下,八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吓了姜梨一跳,才发现是虚惊一场。她又好气又好笑,道:“别叫了!”
天寒地冻,屋里总比外头要温暖几分,小红也不至于冻死。
八哥在沈府呆了几年,从小破屋到御赐的宅院,整整几年,倒也学会了几句话,很通灵性。每每看见了薛芳菲,便会叫“芳菲芳菲”,但别的人走近,它并不会这样叫。沈玉容曾还打趣,说这八哥也是会认人的。
得了这方温暖的天地,这只黑色的小鸟仿佛很舒服,不一会儿就眯起双眼,像是要睡着了。姬蘅看了它一会儿,摇了摇头,走到了另一头。
她便找人将这八哥捡起来放在铺了手帕的盒子里,又放在火炉边,得了暖意,这八哥竟然醒转过来,后来沈玉容回来,干脆就给她找了只铜鸟笼,把这八哥养了起来。
这只鸟本来不应该活着的,但他也实在做不到如姜梨说的那般,特意给一只鸟喂哑药,还不如带回来。沈府也只是丢了一只八哥而已,看起来这只八哥如此聒噪,也并不得人心。
刚到燕京城那一年的冬日,有一天早晨她起来,发现自己窗前卧着一直冻僵了的八哥。看样子应当是哪户人家养的却没有关好笼子,跑了出来。燕京冬日又冷,飞到这里便冻僵了。
莫名有种金屋藏娇的错觉。
“你!”姜梨简直说不出话来。
新年刚到的几日,每日都是很热闹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玩闹的小儿,穿着新的衣裤鞋帽,手里拿着糖葫芦,吵吵闹闹都是喜气。
走得进了,就看见一个铜鸟笼,里面一直通体漆黑的八哥歪着头瞅她。蓦地,黑豆般的眼睛一眨,大叫起来:“芳菲芳菲!”
明义堂的新年,学生不必上学,因此大门紧闭。先生们也难得有闲暇的时刻,或是三两好友聚在一起,或是有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总归是很清闲的。
她听清楚了,声音是从房檐下柱子旁边传来的,姜梨顿了顿,什么都没想,抬脚往那头走去。
萧德音却不然。
姜梨定了定神,虽然她成为姜二小姐这件事本身足够离奇,但不知为何,她本人却不信鬼神。因此也不相信这是怪力乱神的结果,只当是有人想要试探她。才站定,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芳菲芳菲!”这一回,越发清晰,还夹杂着一些扑腾的声音。
她单独住着一处府邸,并未和家人住在一起。人们说是因为她身上个有一种不输男儿的坚韧。她这一生也不打算嫁人,虽然生得温柔貌美,心仪她的官家子弟也不在少数,可她志在做琴师,终身侍奉古琴。萧家人之前还劝,到后来,也不在劝了。
花圃里空空荡荡的,连个下人也没有,如何来的人叫她名字?
人们从一开始对她的不理解,渐渐地也开始佩服她来。毕竟一个美貌的女子,不慕名利,也不愿意家人,只是单纯的为了做一名好琴师,却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事。人们敬重她,学生们尊敬她,加之她作为先生也并不严厉,在燕京城的名声算是极好的。
姜梨吓了一跳,那声音陌生又熟悉,离她极尽。她能确定,那人一定是在唤她,姜梨连忙回头,目光所及,却没有一个人。
惊鸿仙子虽然也琴艺出众,到底曾有在青楼呆过的过去,不比萧德音清白,况且如今惊鸿仙子已经嫁人,北燕第一琴师,当之无愧地落在萧德音身上。
正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叫了一声“芳菲”!
若是过去的新年,萧德音早已到处拜访琴友,大家一道弹琴赋诗。可是今年的新年,萧德音婉言谢绝了所有的帖子,只说自己受了风寒,不宜出门。
柳絮还没有回来,姜梨便又走到花园的边缘等待她。沈家的花园就不如国公府的花园热闹了,似乎自从薛芳菲死后,府里的人也无心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对于沈母和沈如云来说,侍弄花草不如多看些珠宝首饰,而沈玉容更没有空暇的时日来做这些事。因此到了冬日,花圃里一片萧条,十分冷清。
确切的说,是从那一日沈家家宴过后,萧德音才受了“风寒”。
如今想来,仿佛都成了笑话。但对于这府邸的了解,却从未变过。她知道每一条路如何走,也知道哪里没有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