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姐弟 (2 / 2)
要看书1kanshu.net
他有些不明白姜梨的话,姜梨看上去分明年纪比自己更小,为何要说自己是姐姐,而且刚认识就让自己叫她姐姐,也太自来熟了。
薛昭笑了:“放心吧,姐。”
薛昭愣住了。
姜梨又好好嘱咐了一遍薛昭要注意什么,她叮嘱的时候,更是和薛昭记忆中的薛芳菲一般无二,薛昭笑着全应下来,姜梨这才和姬蘅走出屋子。
“我不是姜二小姐,”她道:“我是姐姐,阿昭。”
赵轲在门口蹲了许久了,看见姜梨二人出来,忙让开。只见姜梨双眼微肿,像是狠狠哭过,姬蘅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赵轲心里胡思乱想着,莫不是自家大人看见姜二小姐和阿昭关系亲密,威胁了姜二小姐,要么就是把阿昭给杀了。大人心狠手辣,这种事情是做得出来的。只是看样子姜二小姐吃软不吃硬,这么硬来,只怕姜二小姐会生气。
姜梨看着他,他的眼里充满了对自己的感激。对于薛昭看来,姜梨便只是一个偶然的救命恩人。
他远远地跟在姬蘅和姜梨身后。
他道:“原来姑娘是姜家二小姐。”
“谢谢你,姬蘅。”姜梨的声音因为哭过,有些闷闷的,不复往日的清亮,“你救了阿昭。”
阿昭还记得赵轲说过,那一日是姜二小姐请姬蘅去私牢里找人,却无意间撞到了他。算起来,姬蘅是他的救命恩人,姜梨也算是救了他一条命。如果没有姜二小姐让姬蘅去公主府的私牢,他也不会被发现。
“举手之劳而已。”姬蘅道:“况且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你弟弟。”
听到这里,少年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恍然,道:“你是……姜二小姐?”
他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人是姜梨的弟弟,甚至于薛昭在府上呆了很久,他都没注意薛昭的名字叫什么,如果不是今夜赵轲喊了一声“阿昭”,这样的误会不知何时才能解除。但是薛家这两姐弟看来感情的确十分要好,他也很庆幸自己当时的举手之劳。
“我在私牢里的时候,看见了他,他向我求救,我就把他带了回来。”姬蘅回答。
虽然他惯来不爱看结局欢喜的戏,总觉得太假太可笑,然而倘若是姜梨身上,他便觉得,最好那些悲剧都离她远远地,所有的事都是皆大欢喜。
姜梨点了点头。
“你和司徒大夫,都是我们薛家的恩人。”姜梨轻声道:“你将他们救出来,九月姑娘把他们医好。阿昭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九月姑娘功不可没。”
姬蘅温声道:“你还记得,那一日你叫我去永宁公主的私牢里,找姜幼瑶。”
“我没让她那么上心地对待一个陌生人,是她自己这么做的。”姬蘅挑眉,“你的弟弟,倒是很不简单。”
阿昭一愣,看向姬蘅。
“他当然不简单。”姜梨说起薛昭就笑了,“就如你们所说,就算在私牢里,他也没放弃不是么?阿昭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我现在想起来,仍然有些后怕。如果那一日我没有让你去私牢里找姜幼瑶,如果你没有看到阿昭,如果你看到了阿昭没有把他救出来……我的弟弟,仍然活着我却不知道,让他生生受着折磨,只要想起来,我就觉得害怕。”
闻言,姜梨愣住,她道:“活着?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即便是夏日的深夜,也会觉得冷,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的样子格外可怜,似乎想到了极可怕的事,连唇色都苍白了。
阿昭也不知所措地看着姜梨,这姑娘听到他腿断了,就哭成这副模样,他也看得出,这姑娘是真心为他伤心。但正因为这样,阿昭反而更加疑惑了,他的确是没见过这位陌生的姑娘,但她为何要为自己如此难过?他只好手忙脚乱地安慰:“姑娘不必觉得我可怜,虽然站不起来,但我还活着,留着一条命在,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世上比我可怜的人多不胜数,有些甚至还没能活着,比起来,我已经很好了。”
姬蘅蹙眉,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落,仿佛伤心到了极致,姬蘅在一边看着,轻轻叹了口气,掏出一方手帕,替她擦眼泪。从前觉得小姑娘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况,总是从容的,哪怕遇到的再恶劣的人,她都笑得出来。如今看来,她仅有的几次哭泣,都是和亲人有关。只要遇到了亲人,她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哭得人心都软了一截。
姜梨捂着头看向他:“你做什么?”
“断了?”姜梨轻声问,说完这句话,她的眼泪顿时又流了下来。她实在想不到,身为阿昭这样的江湖少年,若是从此以后再也站不起来,会是怎么一番场景。要知道少年时候的他,志向不是做官,也不是发财,就是四处游历,惩恶扬善。和叶明煜很像,不同的是,叶明煜的确做到了,可阿昭日后却再也做不到。
“哪有什么如果。”他说得理所当然,“没有如果,所以我才会遇到他,把他救出来,他才会活着。如果说如果,一开始如果我没有遇到你在青城山捣乱,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阿昭张了张嘴,这般莫名其妙的女子,莫名其妙问自己又问得如此熟稔,仿佛自己理应告诉她自己的一切似的。但阿昭鬼使神差的就老老实实地回答:“司徒大夫说我的双腿断了,日后不可能站得起来。我总想着能不能再试一试,夜里就自己扶着窗台站一会儿,坚持不了多久。我怕司徒大夫看见后会生气,所以才晚上做,没想到被大人和姑娘看见了。”
姜梨愣了愣,笑了,道:“也是。”
阿昭平日里就住在司徒炼药房旁边的小屋里,小屋里倒也简单,姬蘅坐在床边,拉姜梨坐下,阿昭点亮了油灯,看向姜梨,还是有些不自在,正想说话,就听见姜梨开口,姜梨问:“你的腿怎么了?”
走了一会儿,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姜梨又问:“可是姬蘅,有件事我还是不明白,当时的你,怎么会救阿昭呢?就算阿昭同你求救,你为何那么轻易就答应了?”
姜梨抹着眼泪,推着阿昭的轮椅进了屋,姬蘅也跟了进去,剩赵轲在屋外守着。
姬蘅从来不是一个心地仁善的家伙,旁人求救,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作壁上观的,可独独这一次,私牢里,阿昭抱着他的靴子,他就答应了下来。
姬蘅道:“进屋说。”
姬蘅笑了笑。
姬蘅走过来,抓住姜梨的手臂,将她从阿昭身上拉起来。赵轲注意自己的主子的脸色,发现姬蘅竟没有生气的意思,一时之间更惊讶了。姜二小姐做了这种事,大人竟然还如此包容,难怪人们总是说“红颜祸水”了。
为什么?世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身在黑暗中的人,总会不自觉地被光明吸引,就如他会奇奇怪怪的,喜欢姜梨这种女人。她多余的温软和善良,本来是他最为厌恶的东西,但奇怪的,就是因为那些他本厌恶的品质,他又喜欢上了她。
因着是夜里,姜梨的哭声很快就惊动了旁人。笼子里的小红扑腾个不停,瞅着姜梨喊“芳菲”,只是淹没在姜梨的哭声里。姬老将军似乎也被吵醒了,中气十足地在隔壁院子里吼,让姬蘅消停点。
薛昭也是一样,在黑暗的牢笼里,他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少年,那少年艰难地在地上爬,双腿拖出长长的血迹,抓着他像是抓住了一束天光,少年目光清亮,带着希望,突然就让姬蘅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阿昭被姜梨这么抱着,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少年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突然被一个陌生姑娘这么抱着,阿昭本能要推开,然而这姑娘哭得撕心裂肺,如此伤心,莫名地让他也跟着鼻酸起来,一时间竟不忍心推开她,任由她伏在自己肩头,泣不成声。
他在黑暗中爬行,他把灵魂卖给了恶鬼,他摒弃了所有柔软的情感,没有软肋。但他看到这少年的时候,却突然生出一丝怜悯。
女孩子抽抽噎噎,哭声在院子里回荡得格外清晰,赵轲张大嘴巴,下意识地往姬蘅那头看去。姜家二小姐居然抱着这个叫阿昭的小子,莫不是他们早就认识?姜二小姐和阿昭如此亲密,该不会是从前就有过私情,要真是这样自家大人情何以堪?好好的一个人竟然比不过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姜家二小姐先前才和大人手牵手,这会儿就已经当着大人的面抱起别人来,这可真是……
于是他一手把他从黑暗里拉了出来。
一瞬间,她的心中同时被巨大的喜悦和悲痛充满,一下子抱住了阿昭,大哭起来。
没有为什么,他只是不想看到当初的自己,再度重复一遍过去的历程而已。
不是假的,阿昭在说话,是阿昭的声音,不是梦,赵轲和姬蘅也在这里,这也不是阿昭的鬼魂。
却误打误撞地,救了姜梨的弟弟。
他的声音仍旧如从前一般清凉,炸响在姜梨耳边,直教姜梨身子一抖,一个激灵回过神,愣愣地看着他。
姬蘅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姜梨。
少年疑惑道:“这位姑娘……认识我吗?”
姜梨仰着头看他,女孩子的目光,和她的弟弟如出一辙,却比少年的莽撞和豁达之中,多了一丝坚毅和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