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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靖丰瞧着正得趣,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莫韧香的声音。

莫韧香才将将醒来,从内室里走出来匆忙披上外衫,探头往窗棂外瞧了一眼,也笑了。

身着紫棠色金线龙纹锦袍的少年撑着一柄纸伞,就在烟柳岸边听见他的妻子脆生生的一声唤,他那张透着冷感的白皙面庞终添几分生动的神采。

趴在他肩上的黑猫呼噜呼噜的声音很近,他侧过脸低眼瞧它一眼,对上它圆圆的眼睛,瞥见它被雨水沾湿的尾巴尖儿,他神情冷淡,移开视线,伞檐却还是往一侧略微偏了偏。

“芝麻怎么在你这儿?你不是去上朝了?”

戚寸心才一落地,少年便上前几步,将她纳入伞下,她抹去鬓边沾染的几点雨水,抬眼瞧见他肩上的猫。

“它自己跑到天敬殿的。”

少年伸手揽住她的肩,带着她转身往玉昆门走去。

柳絮等人恭敬地跟在身后,始终与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啊?你们正议事的时候,它就跑进殿里了?”

戚寸心惊诧的问。

“嗯。”

少年眼底压着几分疲惫,寡言少语,但听她说话,他也仍旧一句不落地应声。

“它大概也想上朝。”

戚寸心看了一眼在他肩上打哈欠的小黑猫,忍不住笑。

少年闻声,也不由笑了一下,笑意很淡,眼睛却是清澈明净的。

三月初九是皇后戚寸心的生辰。

皇后生辰为千秋之节,鸿胪寺本该大操大办,但戚寸心却道正值南黎与北魏交战,壁上的战事正酣,下令不必操办。

九璋殿已经烧毁,天子寝殿迁至阳宸殿,作为皇后的戚寸心本该有自己的寝宫,但谢缈亲自下令,要与皇后同住阳宸殿。

回到阳宸殿后,谢缈在沙沙的雨声中小憩了片刻,却不知做的什么梦,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盯着浅色的幔帐看了会儿,他侧过脸,隔着纤薄的幔帐隐约看见那道坐在案前的纤瘦身影。

也许是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被她觉察,她回过头,隔着幔帐瞧了他一眼,不确定他是否醒了,她便蹑手蹑脚地起身走近,掀开幔帐来。

“娘子在做什么?”

他对上她的目光,又去瞥她手指间碧绿的草叶。

“编蚂蚱。”

戚寸心将一只编好的蚂蚱放在他的床沿,说,“今天是小九的忌辰,我给他编几只,再烧给他。”

明日是三月初九,而小九死在去年的三月初八。

谢缈不说话了,薄唇微抿。

但当她在床沿坐下来时,他便伸手将她拽进怀里。

戚寸心没有防备,一下后仰倒在他的怀里,一时只能歪着脑袋去仰望他,“你做什么?”

他像一只猫似的,脸颊蹭了蹭她的脑袋,“睡一会儿,好不好?”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

半撑起身体望着她时,戚寸心回望他片刻,也没说话,却很诚实地蹬掉了鞋子,掀开被子往他怀里钻。

外头的雨声淅沥又潮湿。

他的怀抱那么暖。

戚寸心有一会儿睡着了,再醒来时,她还在他的怀里,她茫然地睁着眼睛,反应了一会儿才发觉外头已经没有雨声了。

“缈缈。”

她唤了他一声。

“嗯?”

少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来,最先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做了一个梦。”

她说。

“梦里有贺久?”

他的声线似乎褪去了惺忪睡意,添了几分清冽。

“你怎么知道?”

戚寸心“咦”了一声,歪头看向他,惊诧出声。

下一瞬,

他的手便已经扣住她的后脑,忽然的一个吻颇有几分负气的意味,他纠缠着她的唇齿,手臂收紧,将她紧紧地束缚在怀里。

他不知,

她的梦里是一个太平盛世。

不但有贺久,还有他。

梦里的他不姓谢,而姓沈,在东陵巷子里的学堂做教书先生。

他有一个完满的家世,父母相爱相敬,而他满腹诗书,活得明快又恣意。

梦真好啊,可以让一切的遗憾短暂无缺。

“我答应过你,我会让你看到那一日。”

他松开她,可气息还是这样近。

“我相信你啊。”

她亲了一下他薄薄的眼皮,如愿看到他的睫毛颤啊颤。

她不惧醒来后要面对的这个世间。

若无太平盛世,她便和他一起向北魏蛮夷讨一个太平盛世。

人如果真的有来生。

也许那时,小九已从黄泉转生投胎。

她要和谢缈在一起,让千千万万个像小九一样被混乱世道倾轧过的汉人亡魂在来生投身于一个没有战争,没有刀兵的汉家天下。

无论是裴寄清,还是谢敏朝,亦或是那么多为南黎而战而死的忠烈之士,朝阳终有一日,要照在他们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