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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黄壤洗了个澡,换了衣衫。

她坐到床榻上,等待谢红尘的召集——谢红尘身为师长,理应为他们做战后分析。毕竟明白的试艺才能决定排名。

玉壶仙宗这样的宗门,无论如何必须要有一个弟子进入前三。否则恐怕就有点丢人。

是以若是弟子表现不佳,谢灵璧就会亲自赶来,和谢红尘一并指导。

而今年黄壤表现优异,大家也就不那么紧张。

黄壤拿出那只大黄狗送的香囊,坐在床上把玩。

香囊精细,她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上面并没有那个人的铸印。但其实,她心里也知道,这样的法宝,除了那个人,也很难会有人如此精细地雕刻熔铸。

她趴在床上,将那翡翠镶金丝的葫芦凑到鼻端,轻轻一嗅。里面并没有搁香丸,自然也算不得香气扑鼻。但就是让人心情愉悦。

那个人,大抵也像梦外一样,坐在书案后,安安静静地雕刻这件法器。

黄壤将这香囊握在手里,扭捏了半天。如今储物法宝价格昂贵,普普通通的一件,在玉壶仙宗外门商宅也要白银万两。

若是别人所赠,黄壤为着自己身上这层“品性高洁、淡泊名利”的表皮,定不会要。

但若是第一秋所赠,她就想收下。那个人的手作,她便是不要,也得了许多,犯不上矫情。

如今香囊在这里,那个人也一定是到了。

但如果自己不主动,他大约是不会出来见面了。

黄壤握在香囊,在榻上打了个滚儿,想了半天,她提笔写了一张纸条。

纸条写得很简单,黄壤就想写四个字——明日相见。但想了想,她不要面子的?再如何,也总得有个理由吧?

于是她又添了四个字——切磋武艺。

这个理由不错,黄壤很满意。

只是交由谁传信呢?她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嘿呀!店里不是有条大黄狗吗?!

她也不顾天晚,跑到楼下,抓住那只大黄狗,把信纸搓成极细小的一条,绑在它脖子上。

而对面窗前,监正大人将她看了个彻底。

李监副也不待他吩咐,立刻下楼抓狗。不一会儿,他就从黄狗脖子上搜出了这张字条。当然了,李监副也没敢多看,他迅速返回,将纸条递给了自家监正。

——情书吗?李监副很是激动。

监正大人强作若无其事,镇定地打开纸条。

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明日相见,切磋武艺。

李监副看到前面四个字,道:“恭喜监正,贺喜监正。”

监正大人盯着后四个字,面色凝重,道:“此时恭喜,言之过早。”

“啊?”李监副不明其意。

监正大人拿来纸笔,开始认真回想今日黄壤比武试艺的各种招式细节。他记忆力一向不错,对黄壤又格外留心,于是招式套路都画了个七七八八。

接下来,就是如何拆招和反攻。

李监副站在一边,看他全神贯注的模样,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黄壤将书信送出去,心里自然也一直挂念着此事。

她这些年一直在埋头练功和育种,就觉得和第一秋分别也并不久。

但是时间毕竟在悄悄过去。现在的他,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吧?毕竟梦外的百年后,司天监在仙门已经威名赫赫。

黄壤等了一阵,又去看那条大黄狗。果然发现狗脖子上的纸条已经被取走。

果然是他!

黄壤脚下如踩云,一路飘回房间,重新倒在榻上。

第一秋。黄壤念及这个名字,嘴角便不受控制般悄悄扬起。

下半夜,谢红尘果然为包括黄壤在内的四名弟子重新做了对战计划。他耐心地为四人分析可能遇到的对手。因为对仙门各派擅长的功法都了若指掌,他信手捻来,也能让人觉得受益匪浅。

黄壤也听得认真——一边听一边哀叹。

以她如今的实力,猴年马月才能对战谢灵璧?

这事真是草率得让人看不到希望啊。

黄壤颓然,重新伸手触摸头上的茶针。早知道还不如好吃好喝地过这一生。她这些年修习武道,可是遭了大罪了。

谢红尘察觉她的愁苦,说了句:“你若累了,便自行歇息。”

这话一出,他也是一怔,察觉语气过于亲密,他又补了一句:“养精蓄锐,以便明日再战。”

黄壤倒是真想歇下了,她答应一声,自行回房。

谢红尘余光扫过她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离开之后,他失去了所有的谈性。

次日,黄壤再次出战的时候,已经成为所有人都看好的黑马。

她站在演武台中央,环顾观武台。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她终于看见了那个人——第一秋。他一身黑色斗蓬,混在人海之间。

那个位置视野不好,但她还是寻到了。

只这一眼凝睇,已足够令人欢喜。

观武台上,第一秋拾得这一眼注目,便连心都绷紧了。

旁边,李监副也是满心喜悦,小声说:“佳人顾盼,定是心有所系。监正今夜定要好好表现。”

监正面上无什表情,他只是用碳笔认真记录黄壤的对敌招式。

黄壤这一战先后与四名仙门弟子比试,但因她师出谢红尘,又心在谢灵璧,对战这四人便十分轻松。

这次试艺的头名,非她莫属。

谢红尘接受着众人的道贺,也并不意外。黄壤着急退场——回去好生梳洗一番,再换件漂亮衣衫,这才是当务之急。

因为对于名利确实毫无留恋,她自然是又赢得了一波赞誉。

谢红尘的目光追逐着她,见她像只小蝴蝶,蹦蹦跳跳地离开演武场。她没有回头看,谢红尘收回目光,他要强迫自己专心,才能继续留心接下来的试艺。

但无论如何,玉壶仙宗头名在手,其他胜负便也不再要紧。

黄壤回到客栈,果然好生梳洗一番,然后她换上一身还算淑女的常服。客栈里没有铜镜,她只得更加费心,好生地绾了个发髻,再化了个妆。

她面对水盆,临水照影,觉得还算光彩照人,这才高高兴兴地出门。

监正大人自然也不会迟到,他守在黄壤的窗前,等她出了客栈,立刻跟上。

黄壤知道他不想暴露身份,二人心照不宣,一前一后地出了瞰月城。

一直来到一处密林,黄壤见不会再有人跟来,这才停下脚步。

身后,监正大人一身黑袍,帽沿遮了半张脸。而露出来的半张脸上,金色的蛇纹在他侧脸若隐若现。他唇色过深,乌黑发紫,更显得肌肤苍白,毫无血色。

黄壤走到他面前,见他肿胀消除后,竟是削瘦至此,不由道:“你还好吗?”

监正大人说:“尚可。”然后,他接着道:“拔剑吧。”

“啊?”黄壤一头雾水。

监正大人说:“拔剑。”

黄壤只得拔出自己的剑,问:“做什么?”

监正大人字字认真:“切磋武艺!”

话落,他轻挽衣袖,修长宽厚的双手,蓦地覆盖上一层青灰色的蛇鳞!

“来!”他轻喝一声,形如疾风,挟裹着一层毒雾,向黄壤而来!

黄壤全然没有反应,当即被他二指弹在肩上。

好在第一秋知道她不设防,二指仅是轻弹,并未蓄力。

但他就没有想过,他曾用这二指指风破了他五哥的护体蛇鳞!

黄壤被这指风弹中,只觉肩头剧痛。她举剑相迎,可她的每一招,对方似乎都有准备。

——这是当然的,监正大人可是不眠不休地研究了一整夜!

黄壤剑剑刺空,心里由一团雾水,渐渐变成一腔怒火。

这哪是在比武,简直是在耍猴!

而第一秋见她全神贯注、斗志高昂,也就不再手下留情,他招招致命,直袭要害。黄壤先时还只是恼火,随后很快就跟他拼命!

——不拼不行,这厮可真是下毒手啊!

二人在密林里你来我往,激烈交手。

可监正大人有备而来,而黄壤对他全无了解。

黄壤身上被他的指风弹中数处,疼痛钻心。梦外她见过第一秋杀他五哥,她知道第一秋虽然最为出名的是手作,但他的修为绝对不弱。

但不弱到什么程度,黄壤不知道。

在此之前,她对第一秋怜惜居多。

但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刨他祖坟!

狗东西!

第一秋面对黄壤凌厉的剑风,不退不避、游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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