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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刻钟后, 魏璋把晕倒在雨中的师爷推进抢救大厅:“新病人。”

文浩把平车拦住,盯着魏璋:“你这是浪费医疗资源!”

魏璋微一皱眉:“在大郢风寒是真的会死人。”

就这么死了,岂不太便宜这群狗官?

文浩不爽:“换掉湿衣服、泡个热水浴、最多再喝点姜茶的事情, 填饱肚子什么事都没有, 死什么人?”

魏璋一把勾住文浩的肩膀:“严惩狗官这种事情就交给大郢, 他们不值得医仙们费心。”

文浩特别认真地反勾出魏璋的肩膀:“淋雨着凉晕倒,真的就是热水浴换干净衣服,然后吃饱喝足就行了。”

魏璋诧异地极了:“真的?”

“骗你干嘛?”

“可第二天必定起热呀。”

“热水浴水温适当偏高,热食吃饱喝足, 衣服干净,第二天很少有起热的。”

“这……”魏璋撒手,找来魏家家仆,照着文浩说的, 嘱咐一遍,让他们把师爷拉走。

有一就有二, 半个时辰不到,跪在急诊大厅外面的三个都晕了,魏家家仆熟练地把京兆尹、卫尉和都尉都安置妥当。

把这四人安排在了二楼的留观八室,由魏家家仆盯着。

真正病重的是两名武侯, 身上有陈旧伤痕不说,后背的荆条伤比陶石更严重,伤口不规整, 深可见骨,两名外科医生缝了不少时间才完工。

等急诊忙完,大郢国都城的京兆府官员被雨中罚跪的消息, 很快传遍了急诊大楼,还有向门诊输出的趋势。

一个时辰后, 程兆尹四人醒了,睁眼看到带花纹的天花板,吓得立刻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的蓝白条纹衣服,以及柔软舒适的病床。

师爷摸着自己的下巴和颈动脉,这才放下心来,太好了,还活着。

程兆尹恼了:“谁?谁敢脱本官的官服?”

都尉和卫尉愤怒地盯着程兆尹,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有这样的上官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处从来不想着下头,偏偏自己死还要拽两个垫背的。

程兆尹的眼睛一斜:“雷霆雨露皆是恩典,怎么?只跪了这么点时间就受不住了?”

正在这时,魏璋推着餐车走进留观室,极为热情地招呼:“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请飞来医馆的厨仙们准备的吃食,味道鲜美,难得一见。”

魏家家仆立刻打开餐车,分装热腾腾的饭菜和热汤,摆到四人的床头柜上。

诱人的吃食香气,瞬间弥漫到留观室的每个角落,勾得四个人不由自主地捂紧了肚子,生怕传出什么不雅的响动。

但这哪里想忍就能忍得住的?

一时间,饥肠辘辘的响动此起彼伏。

就在他们准备扑向吃食的瞬间。

东宫洗马走进来:“传太子殿下口谕,不必拘谨,吃饱喝足。”

四位病人立刻跪下,姿势标准,分毫不差:“谢殿下。”

东宫洗马昂首挺胸地离开留观室。

魏家家仆非常有眼力的把餐盒盖好,防止变凉。

魏璋收到乐宫洗马的眼神,努力维持平静的脸色,继而有些诧异地问:“怎么不起身?这是不饿不渴?”

饭菜的香味已经闻进鼻子里,偏偏能看能闻不能吃,程兆尹一行人气得眼睛冒火,传口谕不说免礼,他们就不能起身啊?不能起身又怎么吃东西?

东宫洗马是故意的。

东宫洗马只听太子一人的命令,所以……

程兆尹的心凉了半截,深刻意识到,雨中罚跪只是开始,他们能不能安然下山都是未知,然而身体的反应是压制不住的,五脏庙的抗议声越来越大。

好在,东宫洗马在两刻钟后又走回来:“免礼。”说完,再次离开留观室。

程兆尹被师爷扶起来,双腿一阵阵地发软,四个人对着床头柜上的吃食就是一通风卷残云,把餐盘和汤碗吃得干干净净,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舒服极了。

魏家家仆把餐盘餐具收回餐车,离开留观室。

程兆尹四人大清早出门,马车换马,马再换成“梯索”,对于武侯或旅贲军们来说,已经无比轻松,但对他们来说却非常疲惫。

程兆尹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医馆待的时间越长,对他们来说越不利,于是,对着自己的腿狠狠一巴掌:“都醒醒,立刻下去请罪。”

师爷惊了:“程兆尹,皇后与太子殿下怕是歇下了,我们这样下去就是惊扰。”

程兆尹的双眼一眯:“我们跪到半路晕倒就是不敬,醒来后换了衣物、还给吃喝已是极大的宽佑,还不下去请罪,等到明日一早什么都晚了!”

说完,程兆尹努力想把松垮的病号服收拾出个样子,最后只得罢休,一行人由魏家家仆经电梯带到一楼。

四个人伸长脖子东张西望,被飞来医馆的奢华惊呆,不是琉璃就是银质,夜深了不点烛火,全是各种形状的灯……连地上和墙上都带着精致的花纹。

魏家家仆不时停住脚步等他们跟上。

好不容易到了抢救大厅外,却被东宫洗马拦住:“皇后殿下,太子殿下已经歇息。”

程兆尹恭敬地询问:“不知飞来医馆的大医仙们何在?吾等已经重责两名惹事的武侯,为表诚意还带了诸多礼物,能否得见一面?吾等……”

东宫洗马直接打断:“现已子时,大医仙们都已歇下。”

程兆尹垂着眼睫,恭恭敬敬地跪在抢救大厅的走廊上。

其他三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跪下了,心里直嘀咕,放着舒服的床不睡,硬要杵在这里惊扰,也不知道程兆尹怎么想的?

程兆尹笃定,这里是飞来医馆,皇后也好,太子也好,不会让大郢官员在这儿挨罚太久,毕竟也算是大郢颜面,不能有损,所以……他就是暗暗顶撞太子。

毕竟,不论是随时会断气的九皇子,还是上山求医的太子殿下,心疾就是他的致命弱点。心疾病人不能忧思悲恐惊过度,不然就会发病。

程兆尹的算盘打得响当当,自己是真心诚意上山道歉,又是恭恭敬敬跪到雨中晕倒,若太子突发心疾,怎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毕竟太子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上,随时去世也是意料之中。

太子薨,被幽禁的锦王殿下就能获释,锦王执掌政务,自然能把张天师救出来,那样何愁不能颠倒现在的僵局?

程兆尹想得很清楚,谁称帝能给自己带来最大利益,那就跟着谁,很简单是不是?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长时间跪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对双膝和腰都是极大的折磨,显然,皇后与太子殿下比程兆尹更沉得住气。

熬着熬着,就在程兆尹以为天要亮时。

东宫洗马沉着脸色:“别说你们在这里跪半个时辰,就算跪整晚,也要等明日破晓时分,皇后与太子殿下醒来,大医仙们来得更晚。”

正在这时,魏璋带着刚下课的译语组学生们,从抢救大厅外的走廊经过,学生们现在每日在多媒体教室,从早到晚学习医仙们说的“普通话”,每天只睡三个时辰。

对他们来说,虽然错过了京兆尹他们雨中罚跪,但在半夜三更看到他们跪在走廊也算不上新鲜。

更何况,学生们不是东宫六率,就是永乐宫女官,或者崔家女使,个个都见过大场面,也都认识京兆尹和其他人,上课时也听魏璋说了柳巧与刘阿婆的冤屈,眼中只有鄙视愤怒。

有位学生用普通话明知故问:“魏七郎君,幸亏廊道宽,不然我们都走不过去。程兆尹他们在这儿做什么?”

魏璋冷笑,也用普通话回答:“你们一个个的见多识广,这还用问?”

向来好面子的程兆尹被一群人不善的视线盯着,冷言冷语地嘲讽,只觉得如芒在背。

都尉和卫尉两人装死,只当没听见,但这滋味儿实在不好受,不免更怨恨程兆尹三分。

魏璋当然不会错过他们难看至极的脸色,对,就是要这样,让他们听不懂,但又知道在议论他们。

学生追问:“魏七郎君,听说他们傍晚时分还在雨中罚跪?是真是假?”

“嘿,”魏璋用力一拍学生肩膀,“有这灵醒的劲儿,放学习上多好。赶紧休息,明日上午是金老和傅主任的课,下午是韦主任和花主任。”

“啊……”译语组的学生们极小声地哀嚎着,小跑开溜,落地无声。

东宫洗马与魏璋交换了一个眼神。

抢救大厅的电子挂钟,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完全不理会程兆尹的焦灼。

外面的雨变大变小了好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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