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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珏听了这话,将头往雪地里埋得更深,片刻只道:“苏大人,下官知罪,求大人责罚。”

苏晋道:“本官讲究眼不见为净,你们去都察院大门外跪到午时,想明白了,再依次到本官处领罚。”

宋珏再不敢有冒犯,恭恭敬敬应了声是,带着身后数人齐整整朝都察院外走去。

一干人等走到门外还门站好,忽然像是看到了谁,朝另一个方向拜下,口中呼道:“参见十三殿下。”

苏晋闻声心中一顿,举目朝院外望去。

然而大门丈许宽,并瞧不见甚么。

朱南羡其实来了有一会子功夫了,因不知当如何解释玉佩一事,原徘徊在院外梳理言辞,没留神都察院内忽然出来一帮子人齐刷刷向自己一跪,他吓了一跳,以为出了甚么事,当即便问道:“怎么了,苏时雨呢?”

排头的宋珏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时雨”二字乃苏晋的字,答道:“苏大人眼下正在衙门里头,殿下可要传他?”

朱南羡刚要说话,一抬眼,苏晋已立在院门口了。

她一夜未曾休息好,墨绒大氅将她的脸色称得分外苍白,见了朱南羡,她低垂着眼眸拜下:“微臣参见十三殿下。”然后她顿了一顿,又问:“殿下寻微臣有事?”

其实也并非甚么要紧事。

朱南羡不知当如何解释,喉结动了动,只得“嗯”了一声。

苏晋沉默一下,轻声道:“好。”然后她站起身,扫了宋珏一干人等一眼,没再多说,随朱南羡走了。

距六部与都察院衙署不远处,一条短径走到尽头有个六角亭,若是春来,花木扶疏,别是一番好景,然而眼下正值岁末,万物凋敝,只算得上是个僻静处。

朱南羡站在亭中,良久才回转身,将手中一物往前递去,迟疑着道:“我来……其实是为还你这个。”

是苏晋那方刻了“雨”自的玉佩。

他不是个夺人所好的人,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将这玉佩据为己有近两年,实在是难以启齿。

朱南羡十分好看的眉峰微微拧着,片刻,又试图解释:“到今日才还你,是因为……”

因为甚么呢?怕旁人发现这方玉佩是女子所用,怀疑她的身份?

可自己不是早找了借口搪塞过去了吗?

自落水后,他见过她数回,每一回他都将这方玉佩贴身藏着,可为甚么就是不还?

雪后的霁色洒照进亭中,将苏晋笼在明晖如织的光影里。

她看了眼朱南羡手里的玉佩,并不接过,反是问:“殿下知道这玉佩上为何刻了一个‘雨’字吗?”

朱南羡轻轻“嗯”了一声:“时雨是你的字。”

苏晋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出生不久,父亲母亲相继去世,是祖父一人把我养大,祖父遭难那年,我尚未及笄,所以也没有名字,只有阿雨这个闺名。”

她说着,垂下眼帘,声音听不出悲喜:“故居的一切都被焚毁,只余这方玉佩,这是我祖父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一直贴身带着。”

朱南羡听了这话,目中露出愧色:“对不起,我不知它对你如此重要。”将玉佩更往前递了些许,续道,“你收好,日后不要再弄丢了。”

可他再想了想,又笃定道:“再弄丢也无妨,不管丢在哪里,本王都为你找回来。”

苏晋眸光微动,不由抬眸看他一眼。

片刻,她再次垂下眼帘,露出一个短促而清浅的笑:“殿下也喜欢这玉佩?”

朱南羡不解其意:“嗯?”

苏晋轻声道:“倘若殿下喜欢,就收下罢。”

仿若有山岚自虚无处穿山过海而来,将他足下所履之地化作云端山岗。

朱南羡悬在身侧的手不可抑制地颤了颤,可他的目色还犹自凝然。

他收回握着玉佩的手,点了一下头,镇定地道:“那好,本王先替你保管。”

他已全然忘了昨夜沈婧交代之事,忘了问苏晋年关宴后,是否愿去东宫见他皇嫂一面。

朱南羡的脑子空空如也,他只知道,自己再这么与她对面而立下去,真不知道会发生些甚么。

是以他咽了口唾沫道:“本王先走了。”折转身走了没两步,一头撞在亭柱之上。

苏晋蓦地一笑。

朱南羡“咳”一声,掉过头,再次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岂知才走了三两步,没留神亭前石阶,一脚踩空。

他在雪地里趔趄了两步才站稳,却不敢回头,踌躇地顿了顿,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