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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丑时正刻, 后宫已被彻底封禁,各宫都被勒令自查, 凡有不在的或行踪有疑的, 一经发现, 当立刻上报。

折杨宫内,一星灯火如豆。

戚寰刚从内侍手里接过第二道药, 便听竹榻上一声低哼。

是朱祁岳醒了。

睁开眼时还有一阵恍惚, 然后才想起兰苑外, 十三对自己下毒, 奇怪内心却很平静, 大约是一直觉得自己亏欠他。

戚寰搁下药碗,向朱祁岳行了个礼,唤了声:“殿下。”

朱祁岳偏过头去,屋内光太暗, 一星烛火微微晃动。

戚寰其实与戚绫长得有些像, 尤其当罩上一层暗色, 恍惚中, 简直觉得她就是她。

但他知道她不是。

戚寰是京中这么多贵女中, 最知书达礼的一个,就是已是深夜的现下, 她只要未睡, 依旧妆容精致, 云鬓环钗一丝不乱。

也是, 她是戚府的嫡出小姐, 原本是该嫁给朱南羡这样的嫡皇子的。

朱祁岳唤了声:“寰寰,过来些。”

戚寰便依言走近了些,却并不坐。

因为在家夫为妻纲,他没吩咐她坐。

朱祁岳自心里一叹,问道:“怎么样了?”

戚寰道:“回殿下,殿下所中之毒并非寻常麻药,而是一种特意调配过的药粉,只要沾上,体虚骨软,重则昏迷七日不醒,还好殿下吸入时下意识屏了呼吸,因而不甚严重。”

“我不是问这个。”朱祁岳偏过头来看她。

她的含珠唇其实长得极美,一双水杏眼其实也好看。

他道:“我是问,宫中的情形怎么样了。”

“方才七皇兄传旨,十三殿下被带人劫走,已派了羽林卫去追捕。今夜后宫出事,现已全部封禁,各宫正自查,要等卯正时分才允人出入。还有一事,”她说到一半,抬眸看了朱祁岳一眼,轻声道,“如雨今夜行踪可疑,有人质疑是她带十三殿下离宫,已被传去了宗人府问话。”

“戚绫被朱沢微带走了?”朱祁岳听了这话一愣,“那她现在人呢?”

他才服过药,医正说过他醒来正是虚弱之时,不宜悲怒。

戚寰见朱祁岳要撑着坐起,不由敛了眸,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难过,然后才走去塌边,在他身后支了个枕,又续道:“方才殿下昏睡时,臣妾已去宗人府看过她,她好歹是戚家的人,宗人府不会为难她。”说着,又笑了一下,“而且沈三妹也被传去了宗人府,想必她会照应如雨,等到卯时天亮,后宫的封禁解了,她二人便出来了。”

朱祁岳这才放下心来,点了点头道:“这就好。”

手边的药汤已温凉,戚寰端起药碗,对祁岳道:“不烫了,我服侍殿下吃药。”

朱祁岳看了那深浓的药汤一眼,沉默片刻,忽道:“十三这回走了,如果被抓回来了,那就死路一条了吧。”

然后他又苦笑了一下:“这药我不吃了,最好能多病几日,若好得快了,七哥又要让我帮他去追十三。”

他在搁在塌边的手倏然握紧,一双好看的飞眉拧起,燕尾似的眼梢写尽颓然:“我不想去追十三,他不原谅我,骗我,对我下毒都好,这是我欠他的。我不希望他死,我希望他走得远远的,然后好好活着,再也不要回来。”

戚寰愣怔地看着朱祁岳。

她在岭南陪了他数年,看过他因流寇乱杀百姓而震怒,因痛失将卒而伤悲,却从未见过他这般颓败丧气。

哪怕她当年满心欢喜地嫁给他时,他掀了喜帕,眼中的难过与失望也只不过是一闪即逝的。

戚寰觉得,她心中的十二殿下该是意气风发的将帅,该是快意恩仇的剑客,该是不问功过是非只从心而行的侠士,却独不该是在这深宫中的皇储。

她实在是想让他开心一些,自她回京,已经很久没见他真地开心过了。

于是她温声道:“日前踏春时,如雨说我那支南疆蛱蝶衔花簪别致好看,我想送给她,可这支簪子原是殿下送的,怕这中间隔了一层他不愿收,只好说原本就是殿下送的。”她说着,又笑了一下,“殿下,我离京太久,又思家得紧,且自小与如雨感情甚好,不忍分开。这些年她一直在府里也没个着落,不如等入秋后,让她随我一起回岭南,日后我与她姐妹二人,也好彼此做个伴。”

朱祁岳听了这话,不由愣了一下,片刻,他怔然地看了戚寰一眼,像是想解释什么,却咽了下去,只回了句:“……再说吧。”

寅时三刻,宫外传来号角声,这是要出征的将士开始整军的声音。

整军过后也非立时出发,还要点帅,要祭酒,要敬皇天,敬社稷。

苏晋便是听到这号角声醒来的。

事实上她心中一直记挂着今夜的纷乱,并未睡多久。

眼前的这间屋子她曾来过,一张青竹榻,一扇高窗,一张书案,是柳朝明值事房的隔间。

书案旁,柳朝明背身而坐,正提笔写着什么。

苏晋原想问一问今夜的事,却不知从何问起,正自犹疑,忽然感到右臂的伤口处有一丝冰凉的异样。

她掀开被衾一看,只见伤处已用草药与棉布带子仔细包扎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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