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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林子里静悄悄的,隐约听得到远处压抑下来的低低骚动,渐行渐远。

有斑驳的阳光透过树林浓荫落在脚边小径,微微无声跳跃,往日总有的细小动物似乎不见了踪影,原来带着生气的静谧便透出不安,心在胸腔里无由跳得剧烈,咚,咚,咚……有一种茫然的却又明确的结局在脑海里似是而非。

于是不敢停下来,可是仿佛没有自己的意识般,陌生的情绪在胸口奔涌,慢慢的,终于还是停了下来,身后响起一阵轻而脆的“喀、嗒”声,她慢慢转过头,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冷冷地对准她的胸口。

这就是结局了。然而多么不甘,她瞪着乌黑的眼,望着一排枪口几乎同时喷出的火光。

颜子真翻身而起,与此同时床边地板响起重物坠地的声音。

灯亮起来,她一头汗地瞪着地板上的邓跃,邓跃正抬头无奈地看着自己。

颜子真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来,邓跃已经抽出纸巾递到她手边,她接过来抹着额头的汗,仍然有些失神。

邓跃去厨房倒了杯水过来,说:“怎么了,做噩梦?”

颜子真喝了几口水,才说:“我也不知道,最近总做这个梦。”怔忡过去,她看着邓跃笑出来:“对不住,床太窄了,很容易踢你下去。”

邓跃瞪了她一眼:“我又不能常在这住,你一个人总做噩梦不害怕么?”

颜子真嘻皮笑脸地说:“你要常在这住,我天天踢你下床,更不好罢?”

邓跃绷不住,笑出声来。

然而到底,颜子真没有再入睡。

翌日起早,邓跃去加班,颜子真想了一会儿,也跟着出门。

梧桐路十八号。

颜子真站在一个院落的铁门门口。除了从院门直通进去的平整石子路,整个院子都铺满草坪,院子左侧有一株金桂,金桂前是一个小小牡丹花圃;右侧则有矮矮金丝兰树,下面放了藤椅藤桌,细细密密的金丝兰树叶无论春夏秋冬都遮在桌椅上方。

掩映在桂树和金丝兰树后面的,是一幢小小两层西式别墅,整幢别墅的窗户都大且亮,错落的落地长窗里垂着浅色窗帘。

因保养得宜,这幢建于八十年代的别墅于微微陈旧中透出淡淡典雅。

这是颜子真外婆生前住的院子,现在属于颜子真。

她默默站了一会儿,便闻到一股寒香细细绕鼻而来,掏出钥匙打开院门,绕过别墅后面,果然,小小荷池边上,一株白梅、一株红梅开得正好,那暗香正丝丝缕缕漫延空中,夹着清冽冰冷的空气吸入胸中无比舒服。

这闻了二十来年的香,子真鼻子一酸。

很安静,只有偶尔听到树枝上昨夜积雪落下的蔌蔌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了她一个人,在这个已经没了主人的院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玻璃窗被“笃笃笃”敲响,子真回过头,差点脱口而出:“外婆!”

是替外婆看房子的孙阿姨,因为孤身,二十多年来一直住在这里。此时她正在玻璃窗内的书房里关切地看着子真微笑。

颜子真抹了抹脸颊,走到窗前,孙阿姨笑着把大窗打开,子真于是右手撑住窗沿,轻盈一跃,从窗外跳进书房。

仿似儿时。

书房清冷,子真一眼看到书桌旁的大案几,上面摆着的大花瓶空着,如果外婆在,花店每天一大早都会送来应时的花卉,这个时节,一定是梅花,外婆的书房从不开暖气,这样如果从外面走进来,一室都是扑鼻的寒香,比之后院的露天梅香,又有不同味道。

她望着窗前空着的绣花棉垫靠椅,仿佛看到幽默风趣的外婆仍然坐在那里,全无异色的一头白发在脑后团着髻,掺着暗色锦线的烟灰羊绒外套精致而漂亮。

颜子真一向认为她的人生目标之一就是年老后能象外婆一样。优雅、尊严、幽默而随和。颜子真是那样怀念外婆。

好象就在昨天,她贪看梅花不肯回屋,笑嘻嘻赖皮:“这么冷的天,外婆你不是特意叫我来看梅花么?干吗非要把我叫进来。”外婆就靠着椅背悠悠笑着说:“哪哪,我是看见你站在外头跟梅花两头里衬得这样好看,看得心里妒忌才把你叫进来的啊。”婆孙相视大乐。

颜子真微微闭上眼睛,喉头哽着硬块,酸而疼。她坐在书桌前,黑色大理石雕梅花的笔架上仍然插着那支古董钢笔,拿下来握在手中,抽出一张纸,一个字一个字写着,写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半个月前就在这里,她得到了外婆一半的遗产馈赠,余下的一半由外婆的四个儿女均分。

颜子真记得当时她意外到不可置信,唯一记得的是转头看到身旁的妈妈脸上也是完完全全的震惊。

颜子真一直知道自己的生活完美无缺:父慈母爱不消说了,父亲那边的亲人只有奶奶,当然疼爱自己如珠如宝;母亲这边呢,两个舅舅一个大姨每次都给她大大拥抱以及笑容糖果,只要知道她缺什么就会送什么;而外婆,外婆亲她的脸叫乖宝宠爱她超过所有其他孙辈。小时候,她逗留这幢别墅时间最多,外婆时时抱了她坐在膝上讲故事给她听,淘气时打破外婆最心爱的宝贝外婆也不过一笑了之。金桂前的牡丹花圃也是因为听了子真说喜欢牡丹花才叫人找来名贵的品种好好地培养。爸爸笑话她,那才叫实打实的溺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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