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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姚红英抱走柳松坐在床边,柳杨便靠在康锦言膝前,康锦言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摇着,陆雁农虽出了月子,柳源怕她冻着,房间里仍烧了炭盆,暖融融的,柳杨把大头往后搁在康锦言肩膀上,慢慢就有点睡眼朦胧。

柳荫看着显着憨憨的大弟,心满意足地说:“以后我就有两个弟弟可以玩了。”

既出了月子,陆雁农便很快开始了正常生活,今年本是个暖冬,开春早,正月里便有农人下农田,柳源也开始准备了起来,家里开始忙忙碌碌。

在康锦言看来,姚红英婆媳应该是逃难时带了不少银钱出来,日子相对比较轻松,不过她向来不管闲事,只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以换取温饱。也因此,陆雁农本意是学村妇把小柳松绑在后背,以便腾出手来干活的,姚红英坚持要帮忙带,陆雁农同柳源商量后答应,但决定以谷粮酬谢。

陆雁农笑:“柳松也是有福气,英儿这么疼他。”自从得知姚红英兄长去世的消息,姚红英变得有些沉默,柳源夫妻对姚红英更多了几分怜惜和回护。

这一年过完年之后,山村外镇子外的消息陆续传进来,日本人开始溃败,也开始了更疯狂的扫荡,山村似乎仍然宁静,康锦言有些兴奋,又隐隐有些不安。陆雁农看出来,笑着说:“这场仗也许就快打完了。”康锦言也看得出来陆雁农有着向往和期待,问:“雁农姐,仗打完了,你会回家吧?”

她点头:“是啊,和从前一样,开个小医馆,带着三个孩子,平平静静的。”

康锦言说:“岁月安好。”

陆雁农温柔地看着她:“锦言,你也要岁月安好。”

康锦言微微红了眼圈,她知自己心中不舍,可是也知道人生无不散宴席,她伏在陆雁农膝上,摇曳的油灯下,这一刻似乎可以天长地久。这是康锦言第一次放纵地流露自己的依恋,在可能即将来临的分别之前。

然而这分别之快,却出乎她的意料。

这一晚寒夜天冷,空气如冰,一弯半月清辉,星光却兀自璀璨了整个天幕,康锦言走出屋子,忽见这般美景,一时仰头看呆了过去,心里忽尔一动,想到几年前,她与周默到街市中心看完花灯舞狮,一路携手返家,天已极晚,身后仍喧哗隐隐,一路行来却渐次安静,唯头顶明月当空,虽挡了大多星子光辉,于边角处却仍能见点点闪烁,寒夜空气冰冷了脸颊,心中却着实快活。她只顾仰着头看星看月,手上却有周默牵着引着,安心得很。

这几年来,她心里尽力不去想周默,康锦言自小便不曾多愁善感,一贯心性坚强,历经那半年惨烈的孤身逃难,更添了坚硬坚韧,没有希望,便不会有失望、绝望。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那本该柔软温暖的少女心已经十分冷静甚或冷漠。

但是自小,周默是唯一自始至终护在她身前,支撑在她身后的人,在某些时候,记忆和怀恋总会突如其来,令她失神。

在这样一个寒冷却美丽的星夜,山村静寂无声,她仰头星空,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不知不觉沿着村路慢慢走着,仿似周默仍在她身边,纵容地、可靠地牵着她的手,带着她的路。

康锦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姚红英。

已经很晚了,姚红英不是抱了小柳松去睡了吗?康锦言皱起眉头,却听姚红英说:“阿洛哥哥。”

康锦言一怔,几乎是本能地悄声上前,闪在一旁屏息听着。

柳源今天是下山去卖药材,因耽搁得久了,上山就晚了,在路口遇到姚红英。他自小疼爱姚红英,真心把她当妹子看。后来,有了姚启德恋慕陆雁农,后又从军,姚红英夫婿失散,子嗣有碍,日前又知姚启德竟战死,柳源心中更添了歉疚和怜惜,对姚红英所言所求再无一个不字。

静寂的山村冬夜,康锦言心中忽有不安。

却听到姚红英轻声说:“阿洛哥哥,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认认真真回答我,好不好?”

柳源低头,见姚红英小小的俏丽的脸在月光下雪白瘦削,仿如小时候殷殷地充满信赖,心中怜惜,笑着点了点头:“好。可是天冷,一边走一边说吧?”

姚红英摇摇头,吸了一口气,问:“阿洛哥哥,如果没有陆雁农,你会娶我吗?”

那边柳源怔住,这边康锦言却没来由吁了口气,她想,终于是这样。

三个人都静静地站着,柳源只停了一会儿,便答:“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英儿,我和你哥哥一样,只把你当妹子。”柳源的声音异常温和。

姚红英低下头,一时间看不清她的表情:“是啊,我哥哥……我哥哥为什么会这么爱陆雁农呢?为了她去念医学,为了她去从军,为了她战死了。我很久很久没见我爹娘了,很久很久没见我哥哥了。我想爹娘要是知道哥哥已经战死了,肯定伤心得很。我现在到你家看着你们一家人,就会想起来以前我们家有四个人,那时候不知道多开心快乐。那时候我还以为我会嫁给你,阿洛哥哥,我一直以为我会嫁给你,我从小就喜欢你,喜欢了那么多年……”

柳源震惊地看着她,姚红英少女时对自己的爱慕,他隐隐是知道一些的,只是一来他向来端正传统,二来一向当她妹妹,再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她竟仍然记着。

姚红英抬起头,脸上泪痕纵横:“阿洛哥哥,我已经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婆婆不喜,丈夫失踪,自己不育,兄长战死,爹娘年老山居。

“阿洛哥哥,你能把柳松送给我吗?他长得真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