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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更在意宋凛的生死啊,毕竟再过不久便是潼关驿司徒之争。

雍昼吹着茶盏里的茶水,看了曲正风一眼,只在心里纳闷:好歹也是崖山出身,可叛出之后,提到崖山大师姐见愁,竟是半点反应都没有……

“啪。”

细微的声响。

曲正风已经放下了茶盏,只从袖中取出一道一尺长的古朴卷轴来,放到了案上,道:“这是你要借看的《九曲河图》。”

什、什么?!

那一瞬间,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二人对话的邹兰言,只觉得一道雷劈下来,叫他有些头晕目眩。

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目光一旦落在那卷轴之上,便再也挪不回来,心跳忽然有些加快。

一尺长的卷轴,很是陈旧,甚至有些毛边和破损,似乎经年累月辗转在不同修士手中,已经失去了当年的光鲜。可那种深沉的凝褐色,却似乎书写着围绕它而起的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

太普通了,看上去实在是太普通了。

普通到,在曲正风拿出它来的时候,雍昼竟不敢相信这就是《九曲河图》。

曲正风的手已经离了卷轴,波澜不惊地坐在那边。

雍昼目中闪现出几缕精光,拿了卷轴起来,慢慢将之打开,刚滚出两寸来,却发现自己再怎么用力也打不开卷轴了。

“这……”

他心念一动,接着便叹了一口气:“不愧是河图。”

曲正风像是早知道是这样的情况了一般,并不很在意。

《九曲河图》乃是大能修士也要为之眼红的存在,雍昼如今在金丹巅峰,虽是只要他想就能迈入元婴,可与大能修士之间还差了好几个境界,又怎能轻易就打开了河图?

无数人为河图送命,可他们只怕不知,即便是他现在出窍期的修为也打不开这河图。

那么多人,都是一场枉死。

想必雍昼也想到了这一点,只将河图一放,目中露出几分不知真假的悲悯之色来,双手合十,摇头一叹:“真是可怜啊……”

“……”

周围一群侍女并着邹兰言,身上鸡皮疙瘩立刻冒了出来。

曲正风还老神在在坐在原地,只问道:“不看了?”

“我是个天资鲁钝之辈,三十年才修到了如今的境界,曲兄这《九曲河图》我也沾染不起,摸一下都得担心自己这项上人头,明日在还在不在。人生苦短,不看了。”

雍昼一脸惜命的神情,继续摇头,坐得离那《九曲河图》远了些。

邹兰言觉得自己快晕倒了。

《九曲河图》!那可是《九曲河图》啊!

哪怕是多看上一眼也成啊!

他巴不得自己就冲上去,一把把河图抢了,从此以后号令整个东南蛮荒,立刻无所不能……

只是,抬眼一看不显山不露水的曲正风,邹兰言心里那一股火热又立刻打消了下去:这可是中域新出的一尊杀人如麻的人魔啊……

曲正风已经伸手,将九曲河图收了起来。

他笑一声:“还当你要多参详几日,看来是不必了。”

说完,他便起身来。

雍昼有些惊讶:“曲兄这是要走?”

曲正风点头。

雍昼皱眉:“曲兄叛出崖山,中域只怕是待不住了,只是十九洲之大,没了崖山哪里去不得。我东南蛮荒……”

“我往明日星海去。”

没等雍昼把话说完,曲正风已经直接道明了自己下一步的去处。

那一瞬间,雍昼面色微变,有几分惊讶,几分愕然,到了最后,便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明日星海,如今可是很乱……”

曲正风可能身怀《九曲河图》之事,在这十九洲只怕早不是什么秘密。

明日星海一片混乱无序,杀人的戏码时时都在上演,纵使曲正风有出窍的修为,在散修众多的明日星海,也并不算一枝独秀,甚至有无数老怪可与他匹敌。

选择去明日星海,很明智,也很冒险。

原本雍昼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留曲正风在英雄冢。

如今看来,出身崖山的修士,即便是叛出崖山,亦是雄心壮志满怀,英雄冢不小,却装不下这样一个入魔的曲正风。

长叹一声,雍昼有些惋惜:“他日有缘,当与曲兄相见于星海。”

“哈哈哈……”

曲正风难得笑了起来。

他在这屋内窗前,向着英雄冢的正北方向望去,那边便是明日星海。

也许,明日,便是他的天下。

目中有风云激荡,他只抬手,遥遥向着那方向一指,笑道:“明日星海,将是我封新剑皇之地。雍少门主,信也不信?”

“新”剑皇……

雍昼忽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带着几分骇然地望着自己这一位“知交”“前辈”,心底已掀起一片惊涛骇浪,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青峰庵隐界。

迷宫阵图前。

皱眉的皱眉,打量的打量,抓耳挠腮的抓耳挠腮……好半天了也没个头绪。

见愁也在后面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

在这一会儿的时间里,她已经将自己之前在隐界门外得到的那四枚道印,与迷宫阵图四角的图记进行了多次对比,确定每一条线都能对上了,她才放心下来。

“你们看出了什么没有?”

眼见着时间渐渐流逝,杨烈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

他回头一看,没人说话,不禁有些火气上头:“少宗是得了确切的消息才来隐界的,横虚老怪势必指点过他们,知道《九曲河图》虽没了,却还有更直接的与河图相关的道印在。只要我等拿到道印,便能将其余两道压得死死的。当初带你们来,乃是指望你们做点事,怎么现在全都哑巴了?!”

“周印”向来是个寡言少语,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杨烈转头看了一眼就直接忽略了;冯麒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渣,他能说出个什么见解来?杨烈看,那不是见解,那得是见鬼。

所以,最后杨烈一转头,看向了“卫信”:“听刘长老说,你对阵法、符箓有些研究,现在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原本不打算开口的谢不臣是没想到,会被杨烈这么一问。

他脑子里飞快地一转,便想起了乾坤袋中的确有些阵盘与符箓,不过都很简单,想必说什么“有些研究”都是平日里糊弄人的,“卫信”此人除却修为还成之外,余者一无是处。

山阴宗之人竟然明确地说出了“与河图相关的道印”,这消息除却他知道之外,也就是横虚真人自己清楚。

此次青峰庵隐界之行,便是为了这东西来。

也不知山阴宗人到底哪里来的消息。

心里有疑惑闪过,谢不臣面上没有什么异样,盯着那一身“卫信”模样的皮囊,走了上来,只随手向四角一指:“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四枚图记乃是开启这高墙大门的‘钥匙’。左上角这一枚,应当放在这凹槽处,乃是第一把钥匙,其后是左下角,右下角,右上角。只是我等并无钥匙,只怕难以成行。不知,少宗……”

话不用说完。

谢不臣故意留半截,毕竟他也不知道这所谓的少宗主宋凛手中是不是握着什么关键的东西,这是准备套杨烈的话。

见愁只一听,便察觉出了几分异常。

她思索着这“卫信”所言的几把钥匙的顺序,却不知到底可行还是不可行,同时将目光移向了对方。

卫信一手负在身后,一手顺着那几枚印记便点了下来。

杨烈有些不明白:“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四枚图记,乃是周天星辰的排列顺序,在阵法之中也有提及,很容易便能判断。至于为什么左上角的是第一枚……”

他声音一顿,只站到了那高墙的凹槽下面,拿手轻轻一点。

“此处这一枚星点,凹处更深。人画道印之时,起笔一般很重,所以会留下痕迹,对一对便知,是上面那一枚了。”

说完,他的手指指腹,已经从那一条凹痕的前端拉到了后方,略略一顿,便收了起来。

那一瞬间,见愁的目光落在他手指之上,定住了——

一幕熟悉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

她坐在妆镜前,正拿着梳子。

他则俯身弯腰在她面前,仔细地盯着她还未画过的眉,用手指在眉尖轻轻一点,然后才慢慢朝着眉尾拉过去,唇边有若有若无的笑意:“柳叶眉,不画而黛。日后若要养你,只怕可省不少胭脂水粉的银钱……”

……

一点,再往后一划。

几乎一模一样。

见愁怔忡片刻之后,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谢不臣如此谨小慎微之人,假扮一个人,必定有自己较为周到的考虑,他自己注意到的一些习惯,势必会以惊人的克制力去隐藏。

只是……

他没注意到的习惯呢?

连注意都不曾注意,自然不谈什么克制了!

天底下,最了解他谢不臣的,并非谢不臣本人,而是她——

这个昔日枕边人!

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滚滚的杀意,一时又如江河一般流淌。

见愁看了前面伫立的高墙一眼,又慢慢地看了尚未发现任何异常的杨烈与冯麒一眼,几乎只在闪念间,一个小计策便已经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