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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无救眉头都皱了起来,不动声色扫了周遭人群一眼,才又把目光放回了沈腰的脸上,貌似十分抱歉地一笑:“剑皇今日不来,怕是要让沈大司马失望了。”

“哦?”

竟然不来么……

沈腰有些意外,怔然片刻,随即才反应过来,不无失望地叹了一声:“那算是今日无缘了,不过毕竟来日方长。还请薛剑侯回头转告,沈腰改日将拜访解醒山庄,有要事相商,还望剑皇陛下拨冗一见。”

有要事相商?

扯淡。

东南蛮荒在南域,明日星海却在中域,两地虽有交集,却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一个如今统御妖魔三道的沈腰,跟明日星海三大巨擘之一的新剑皇,能有什么事商议?

薛无救可不记得曲正风有提到过半个字。

只是他毕竟不是曲正风本人,转告一句也无大碍,当下亦和气地回道:“自当转告,还请沈大司马放心。”

“有劳薛剑侯了,那便改日再会。”

沈腰得了薛无救的回答,便微微一笑,袅娜地欠身一礼,算是与他暂时别过,自带着身后四个修为不俗的蓝衣侍从,进了白银楼门口,款款地去了。

待得她雍容的身影彻底消失,四下里顿时响起了不少失望的叹惋之声,显然都是觉得还没看够。

但也有不少人的注意力,就此转移到了薛无救的身上。

谁都知道,紫衣剑侯薛无救与新剑皇关系匪浅。

如今薛无救在这里,口中却说剑皇曲正风今日不会来?那……薛无救来这里干什么呢?

其实薛无救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来这一趟,一则是为了与夜航船之间的旧怨,看看对方要玩什么把戏;二则是为了左流,毕竟六十年前青峰庵隐界那件事疑云重重,至今都没有什么明白的说法。

遭遇沈腰……

算是十足的意外了。

薛无救想不到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眼见着沈腰已经入内,且悬价的时辰将至,左右也没等到曲正风的影子,便干脆地一转身,也往里去了。

请柬递过,自有人将他引到早已经安排好的顶层“艮山”一间。

“薛剑侯请。”

大管事照旧将人引到门外,而后悄然退走。

薛无救“嗯”了一声,对白银楼的规矩也有所耳闻,并未在意,便推门而入。

最顶上这三楼皆按照五行八卦来排名字,其内的装潢,也大抵与其名相合。

“艮山”一间内,桌上摆着的是依势的盆栽古松,两侧陈列着一块块色彩形态各异的奇石,窗前更飘来一阵奇绝的幽香,闻之令人心神倾倒。

只是窗前每一卷竹帘,此刻都紧紧地垂着。

外面的光线被遮挡,屋内便昏暗至极,薛无救一眼乔建国,只看得见几盆花模糊的轮廓,倒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

他返身将门合上,便要行至窗前,将这竹帘卷起。

没想到,才往窗前走了三步,前方浓重的阴影中,竟忽然传来了一道意味难明的笑声。

“什么人!”

薛无救大惊不已,何曾想过白银楼安排的这房间内,竟会有其他人?而且他进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半点察觉!

这该是何等恐怖的修为?

当下眉头一皱,薛无救的神情已经凛然到了极点,手指往剑上一按,眼见着就要拔剑出鞘。

然而,接下来那阴影中传出来的声音,却让他顿时愕然。

“你来得,可算不上很早。”

“你……”

这声音!

并没有任何笑意,只给人一种平直之感,可偏偏藏着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尤其是这声线……

薛无救与他可是多年的挚交了,如何能听不出是他来?

当下真是又惊又怒又不明白:想问一句“你不是不来吗”,但一眨眼又想到了更关键的点上,忍不住连头皮都开始发麻。

“你怎么进来的?!”

这里可是白银楼啊!

更不用说今日要悬价左流,里里外外早已经被围成了铁桶一个,更不用说周遭还有重重大阵守护。

他若是递请帖起来的,明日星海只怕早就炸开锅了!

可若不是递请帖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很重要吗?”

声音里透着一点漫不经心,他的身影微微一晃,终于从窗前那一片浓重的阴影中剥离了出来,露出一个模糊的轮廓。一切都是晦暗的,唯有衣袍上隐约的织金绣纹,在黑暗里闪烁着流光。

“你在外面,遇到沈腰了?”

薛无救顿时无言。

他知道眼前之人的修为,已臻化境,就卡在那突破入世的最后一步而已,但却没有想到,已超然高绝到这般境地,连外面发生的事也一清二楚。

“你都看到了,还问什么?怎么,你跟沈腰……”

“她的来历,甚是古怪。我如今只染指了明日星海,还未对妖魔三道有任何打算,如今却不是我找她,而是她找我。”

“啪嗒”,手指一翻,有清脆的响声。

薛无救看过去,只看见他指间掐着一枚指长的、绘着银纹的深青色玉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白银楼提供给所有来客的“悬价名录”。

“这女人有谋算?”

“等过两日,应该就清楚了。”

隐在黑暗中的身影,笑了一声,可没有半点的惶惑,只有一种岿然不动的沉稳与从容。

“今时今日,你我还是收收心,观一观白银楼这一场大戏……”

大戏?

薛无救心念一动,抬了眼眸起来看他,便见他身形一动,竟是转了过来。于是,那为浓重阴影遮挡的熟悉面容,也慢慢变得清晰。

一只手,朝着他递了过来。

指间夹着的,是那一枚玉简;声音里含着的,却是一种让人分不清是寒还是热的笑意。

“悬价的名录,你不想看看吗?”

*

看看?

见愁望着这伸到自己面前的修长手掌,也望着他指间夹着的这枚玉简,却是少见地迟疑了一下。

澹台修不由笑她:“我看仙子对此次悬价也是很感兴趣的,真的不想知道,这个左流此次定价几何吗?”

定价几何……

见愁顿时无奈了起来:她本是为了左流而来,无奈如今囊中羞涩,又不如她家小貂那般有敛尽天下钱财的本事。就算左流的底价再低,回头众人一叫价就上去了,哪里还有她的机会?

只是澹台修都这样表达善意了,她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多谢澹台公子。”

当下,她也没遮掩,道了一声谢,便将玉简接过来一看。灵识轻悄悄探入,一切记载在玉简上的信息,便悉数迸入脑海。

梧桐钩,踏月丹,子母照影镜,十羽孔雀胆,《九转天魔心法》残卷……

每一件拍品,都有着不凡的来历。

甚至还有十羽孔雀胆这样的百年难得一遇的炼丹神物,更不用说这闻名妖魔三道的《九转天魔心法》了!

纵是见愁并不十分熟知十九洲上种种奇珍异宝,在此刻看了这名录,也忍不住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窒息感。

若非她好歹还算见过世面,只怕早已眼红。

当下,是暗地里深吸了一口气,连忙跳过了这些名字,灵识直接朝着最末扫去,于是,“压轴悬价”四个字,便跃入了见愁心神之中。

那一瞬间,饶是见愁定力惊人,也差点惊得咬掉自己舌头!

“十、十万?!”

压轴悬价,左流!

底价——

十万灵石!

她是在做梦吗?

见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这么盯着手中玉简半天,明明身处白银楼中,却恍惚坠入五里云雾,只觉脚底下都轻飘飘一片。

“这……”

夜航船怎么不出去抢呢!

见愁虽从来没有打理过崖山一应琐事,但曾听诸位长老和师弟闲聊过,也大略知道一个门派的灵石开支。

十万,十万是什么概念?

中域左三千一个百人左右的中等门派,一年的灵石开销也不过万余,十万灵石足够花上小十年了!

而且这还是左流的“底价”,上不封顶!

原本还想着砸锅卖铁,也许还有机会救出左流,但如今……

见愁心里发苦,忍不住想叹气:若是昔日那个小混混左流,知道自己如今这身价,不知是不是会得意地笑起来呢?

可她啊,如今只觉得一颗心都幽幽地沉了下去。

只是当着澹台修的面,还不好有什么太过的情绪波动,只能扯了扯嘴角,涩然道:“这定价,未免也太高了吧?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左流,出到这个数吗……”

她有些怀疑。

澹台修闻言,却是笑了起来,有模有样地朝着她摇了摇手指:“仙子这就是杞人忧天了,今天来的大人物不少,说不准还有崖山昆吾的来暗插一脚,所以出得起这个数的,可不在少数。更不用说,还有区区在下我啊。”

“澹台公子?”

见愁微有诧异,为之一怔。

她本是暂时没反应过来,但这神态落到澹台修的眼中,便成了一种对他的怀疑,当下佯作不满,抱怨起来:“仙子真是一点也不相信在下啊。要知道,这明日星海,少有几个人敢跟在下比财力呢!”

“……”

这么有钱?

见愁狭长的眼尾微微地一挑,一双潋滟的眼眸底下,便亮起了一点幽微的暗光。

澹台修并未察觉这一点记不起眼的变化,只在眼角眉梢上挂上一点春风般的得意,踱步至窗前,朝着外头另一扇窗前一指。

“仙子知道,对面是谁吗?”

那一扇窗前垂着竹帘,见愁是什么也看不见。

她摇了摇头:“并不知晓。”

“对面是妖魔三道之一的傀派少主沈问醒,傀派擅制傀儡,沈问醒制血仆与活死人,更是个中翘楚。似左流这等的极品傀儡材料,他定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