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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张贤笑完就没搭理了,竟是收回了目光,极其平淡地道:“既然正好都是在线教育,那你们分别说说情况吧。”

这架势,知道的说他是在向猎头了解雇主情况,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是在听下属汇报工作。

林蔻蔻心里着实佩服。

薛琳则从他们方才的对话中清晰地判断出此刻的形势对己方极其有利,顿时也顾不得先前被张贤戏耍的那一点不爽了,先行开口介绍起学海教育的情况:“现在全社会对教育的重视程度越来越高,尤其是小孩子的教育。学海教育主打的就是中小学生教育,引入AI技术辅导名师教学,概念在整个市场里很新,目前还没有哪家做类似的产品,有绝对的竞争优势。”

林蔻蔻也道:“千钟教育,我想董先生是听过的,以前主要是做线下辅导班,在传统教学领域就很有名,受众主要覆盖的是中学到大学,有多年的积累,还有极其完备的师资力量,只要平台搭建得当,比起其他在线教育平台将具有极大的领先优势,一路滚雪球下去,有希望成为行业的龙头。”

薛琳看了她一眼:“领先归领先,但这种已经有基础的公司请一个CEO回去大概率只是当工具人。学海教育就不一样了,属于初创公司,可以大展拳脚,愿意分给合伙人的股份占比很大,从长远来看效益更高。”

林蔻蔻笑了:“可以大展拳脚的意思不就是问题很多、困难很大、加班加到死、公司什么都没有吗?”

薛琳黑了脸。

林蔻蔻向来就不是吃素的人,还击了薛琳刚才踩的那一脚之后,便淡淡补充起千钟教育的优势来:“相反,千钟教育基础雄厚,现在的估值就很高,将来的市值也不会差。”

拆台是不可能不拆台的,毕竟双方猎头坐在这里争夺同一个候选人,不拆台难道还哄着对方不成?

就算门口林蔻蔻提过君子协定,进来也知道不可能了——

张贤让她们分别说说情况,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你一言我一语,你夸两句我损两句,两家公司的基本情况和优势劣势就已经一目了然。

整体来看,董天海作为资本大鳄,投的公司当然要比施定青好,再加上林蔻蔻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经验老到口齿清晰,稳稳地维持住了自己的优势,总结道:“君子不立危墙,良禽择木而栖,虽然慧贤师父可能也不太在乎钱了,可在大平台才能真正大展拳脚,真正获得大成就。”

张贤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到这儿似乎觉得有道理,微微点了一下头。

薛琳一看,顿时感觉情势不妙。

可不能再任由林蔻蔻这么施展下去了。

用睫毛膏细细刷过的眼睫压下来,遮住了眸底一闪而逝的晦暗幽光,突地笑了一声。

林蔻蔻不由皱眉看她。

薛琳也不看张贤了,反而转过头来,泰然凝视她,竟问:“可信任呢,信任问题怎么解决呢?”

林蔻蔻瞳孔顿时剧缩,裴恕也瞬间看向薛琳。

茶室里的气氛突然紧绷。

张贤倒是始终平静,只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争斗的双方。

林蔻蔻问:“你什么意思?”

薛琳一声冷笑:“大家都不是什么刚入行的小白兔,就别装了吧?就算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千钟教育有千好万好,可这家公司是董天海投的。谁不知道张贤先生当年就跟董天海分道扬镳了,要真想合作还能等到今天?”

林蔻蔻早有准备:“不试试,怎么知道破镜不能重圆呢?”

薛琳眉一挑,话中却是辛辣的奚落:“破镜要能重圆,林顾问竞业一年回来,为什么不试试和施定青破镜重圆呢?”

林蔻蔻:“……”

搭在茶桌边的纤细手指,线条忽然绷紧,她豁然抬头,直视薛琳,一个冷气从背脊后面窜了上来,却使得她目光如雪刃一般锋利。

然而薛琳只是若无其事地向她一笑,眉目间颇有一种刺痛了对手的得色。

能在短短一年间闯出名头,她岂能是个善茬儿?

通往胜利的道路有两条。

一条是直奔目标,赢得候选人;一条是击败对手,对手都没了,目标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鲜有人知道,她最擅长的不过四个字——

杀人诛心!

像林蔻蔻这样的人,优势和弱点都一样明显。

薛琳微微笑着,优雅地搭下眼帘:“假如林顾问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凭什么来说服候选人呢?”

张贤对这答案似乎也很好奇,看着林蔻蔻。

这一刻,往事千头万绪,全都如潮水一般朝着林蔻蔻涌来。

她如海上一块礁石,矗立不动,却时而被淹没。

直到有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轻轻从旁边伸来,悄然覆盖在她搭垂于桌下的右手上。

她面无表情地抬眸。

裴恕却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一脸若无其事,只是平静地端起旁边的公道杯,为林蔻蔻那已经快见底的茶盏续上一点茶。

琥珀色的茶水,晶莹的一注,流入杯中,有细细的声响,慢慢拉回了林蔻蔻的出窍的神思。

她看裴恕。

裴恕却没看她,倒完茶便放回了公道杯,桌下搭住她手背的那只手也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不知为什么,薛琳忽然察觉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危险,似乎自己挑起了什么不应该的话题,而自己还一无所觉。

林蔻蔻转眸淡淡看她:“你要跟我谈施定青?”

薛琳警惕:“我说得难道不对?”

林蔻蔻似乎剥离了自己的情绪,显得无比平静:“我同施定青的确是颇有渊源,但之所以因为航向分道扬镳,理念之争只是表面,谎言欺骗才是真正的原因。施定青道貌岸然,虚伪狡诈,谁要知道这一点还跟她合作,是与虎谋皮、引狼入室,脑子真的不太清醒。”

这话骂的是谁不要太明显!

薛琳顿时着恼:“你!”

林蔻蔻却已经撇开目光,看都懒得看她一眼了,径直转向张贤:“相反,我跟董天海的渊源颇深。早年他曾投过一家公司,但被我挖垮了,我带走了他大半个核心团队,跟他结了大仇。可这单Case董天海仍旧不计前嫌,点名要我加入进来。商人为利,本来无可厚非。阴谋诡计明明白白摆上台面的真小人,总好过某些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伪君子吧。张先生以为呢?”

话题又绕回了张贤那边。

林蔻蔻和薛琳最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她最重视的永远不是打败对手,而是搞定候选人。

打败对手只能提高赢的几率,搞定候选人却是百分之百的赢。

——至少在这一刻,她所展现出来的,是真正久经江湖的大猎姿态。

薛琳有心想要反驳,却忽然发现,自己不仅不了解施定青,也不了解董天海,如果贸然开口,极有可能被抓住错处,一顿攻击,失掉先前的优势,以至于竟只能闭口不言。

林蔻蔻说完,便端起了裴恕刚才倒的那盏茶来喝。

茶室里静得只能听见她细微的饮水声。

最终还是张贤若有若思地看了林蔻蔻一眼,也不发表任何意见看法,只笑笑道:“你们聊得差不多,茶也喝得差不多了,快到我午睡的时间,就不留几位了。”

什么话都没说,竟然就让他们走?

薛琳顿时皱起了眉头,心底有些不满。

林蔻蔻也有些没想到。

但既然人家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们该说的又已经说完了,不该说的也的确不敢当着对手猎头的面说,所以还真没什么能说的,于是只好相继起身告辞。

一行四人谁也没说话,从茶室出来,顺着走廊返回。

只是才往前走没两步,先前带他们来的那年轻僧人竟追了出来,叫住了林蔻蔻。

林蔻蔻顿时一怔。

那年轻僧人来到她面前,合十微笑,竟道:“慧贤师兄说,请你明天傍晚,再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