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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侧,如一当年聆听恩师教诲一般恭谨虔诚。

而他们的家眷妻子则是坐在距离长庭更远的侧庭里,并没有入了这长庭中来。

一曲舞罢,舞姬退下,只弹奏古琴编钟,渺渺清音为众人饮酒助兴。

于是众位弟子开始互相寒暄,同时各自有序地单独走到恩师的席座之前低声向恩师述说着自己近来理政难事。

莘奴隐在帷幔后,用杓将温好的酒液盛入酒樽之中,再垂首伏地双手高举给端坐在正中的家主。

王诩看也未看她一眼,只单手接过酒樽与弟子细声倾心相谈。

此时跪坐在王诩面前的弟子,名唤邹忌,乃是齐国之相,更是位有名的美男子。以善于劝谏而闻达于世。

当年齐国易主,新王不思进取,只顾赏乐,于是他便以琴师的身份亲近齐王,以“抚琴不弹,摆空架子”的道理说服齐王勤政,进而得到重用。至于邹忌借着与城北美男子徐公比美,不停询问自己的妻妾宾客,而感悟“王之蔽甚矣”的轶事更是在各国公卿中传诵。

此时这位身修八尺的俊美男子跪在鬼谷子面前,一脸感激道:“邹忌能有今日荣光,离不开恩师当年的教诲,当年忌有心劝谏,又恐言语有失,让王降怒而踌躇不前时,是恩师亲自书信鼓励弟子,那齐王虽然顽劣耽于享乐,却是个心胸豁达之人,只要注意劝谏言语,不必担忧王会降罪。弟子这才敢假冒琴师,前去劝谏得到了王之重用。”

王诩微微一笑,将杯中之酒亲自递给了这位英俊不凡的弟子,开口道:“为师也不过与还是公子时的齐王有一面之缘。

他为人豪爽,在街市上听闻一乞儿能用树叶吹奏不同的鸟鸣之声,竟然能坐于尘土瓦砾之上,与那满身脏臭的乞儿讨教口齿之技。这等人物不拘小节,不耻下问,将来为王必定善待有所长之臣子。你在我鬼谷的众位弟子中,向来以能言善辩而擅长,若是去了昏聩暴烈之侯的城邑,反而不得施展,言语稍有错处便引来杀身之祸。若是能来到善于纳谏的王侯之前,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邹忌双手高举恩师赐给的美酒,一直匍匐着身子洗耳恭听,听到这,竟有恍然大悟之感:“弟子当年愚钝,一心男儿志在四方,不想回归故里而想去魏国闯荡,却被恩师劝阻,原来是因为这点原因,夫子心思真是堪比弟子之父母亲,此番桃李之情无以为报!”

当下又是一阵感激涕零。

类似这样的话语,垂首跪坐一旁的莘奴听了不下数段了。每个弟子无论在外如何威风如展翅雄鹰一般,此时都犹如久别鸡圈的小鸡雏,欢腾不已地扑入恩师的怀里。

有时她也在怀疑,虽然当年王诩经常坐于父亲的讲堂下聆听教诲,可是父亲一向推崇儒礼,所传授学说也是当世正统。那王诩后来传授给弟子的制衡谋略诡计之术究竟是从何而来?

不同于儒家的仁爱君臣,王诩传授给弟子们的乃是最实用功利之技,却似乎无意修整弟子们的为人品德素养。

比如方才那邹忌溢美恩师之后,期期艾艾地述说着自己与同在齐国为官的武将田忌的不和时,为人师者,本该教诲弟子应该文官武将以和为贵,不可因为大王一时的宠信略有偏颇而起了嫉妒之心。

可是王诩听了邹忌不足为外人所到的心结,却静默了会道:“他军功显赫,自然张扬了些,不过也是莽夫一个,不足为惧,但若他得了有心机的左膀右臂,你便要多些留心了。”

这等挑唆文武不和之言,是父亲生前打死也不会传授给弟子的。更何况王诩的这些个弟子们,如今哪个都不是什么寻常身份,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很有可能引起一国动荡的飓风狂浪。

莘奴虽然这些年不得在讲堂听课,可是毕竟十二岁前一直得父亲的亲手传授,自然觉得王诩的种种言行甚是乖僻刺耳。

也难怪近年来频频有儒生挑衅鬼谷一门,甚至在市井里烈火焚烧鬼谷王诩著书之事。这种毫不掩饰的追逐名利的诡学,就算是争鸣兼容的百家中也是犹如水入热油一般喷溅不可相容。

那些个儒生就是不得入了谷,不然擒住了鬼谷本人,只怕也是要将这邪佞扔到沸水中烹熟了的吧?

就在莘奴胡思乱想时,耳旁突然传来了陌生而又带着些许熟悉的声音:“弟子孙伯拜见恩师。”

正在执握着木杓的素手不由得微微一顿,在温酒的铜器上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偏偏这时王诩突然转头道:“莘奴,再倒两杯温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