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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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光五点多一些, 镇子上才散了一批观光采摘的游客。
这个点,有些嬢嬢已经预备收摊回去烧夜饭了。
见对岸泊停下来一对光鲜的男女,头到脚扫下来,一看就是那种高级的白领乃至有钱人家的孩子, 约会溜到乡下来了。
摊子上井然有序的草莓、蓝莓, 还有削了皮的荸荠, 份外就是有短有缺的春菜。枸杞头、马兰头、香椿头那些……
上了些年纪的嬢嬢招揽住这对光亮的年轻人,问他们要买些什么。说的却是一口俚话、乡下吴语。
周乘既只朝曲开颜看,向她求助的样子。哪里晓得,曲开颜自己也是个半调子油瓶, 从他们小学起, 已经就是全普通话氛围了, 论起来,他们身边就没几个道地的土著。
盼盼更离谱,从前交过一个男朋友, 对方吵起架来倒豆子般的吴语, 掉头她就同人家分手了。说吵架这么密的话, 到我听不分清的地步,不分干嘛。
曲开颜又真真切切哭了一场,她哪里还高兴帮他交涉什么。由着周乘既同人家嬢嬢鸡同鸭讲, 左右买东西就那几句有效话。
倒是他都准备为一篮子草莓扫码付费了, 曲开颜却伸手拦住他的镜头, 用本地话同那个带着防晒帽的阿姨还价,说便宜五块钱。
生意嘴脸的人总是哭穷的。说噢哟, 怎么能的, 小姑娘你望望我这个草莓都是才摘的,灵得咧……
曲开颜才不听这些漂亮经, 说都要收摊了,灵到哪里去。我们只是不高兴进去棚里摘罢了。说着,还要翻那一篮子,别看上头都是匀着个的大头大脑,下头不知道小成什么指甲盖样呢。
阿姨连忙不肯她伸手去翻,说草莓不能这样翻的呀。好了好了,看你们忙乎乎地停下来,我又赶着回去烧夜饭,就便宜你们五块吧。
周乘既在边上忍俊不禁,等到他们提着篮草莓折返的时候,他笑曲开颜,“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菜市场还价这些功夫。”
“跟疏桐学的。疏桐跟我舅妈学的。”
寻常女生应该都是跟自己母亲学的。耳濡目染也好,耳提面命也罢。这些都该是父母引染的。
曲开颜要么不开口,开口总是朋友、姊妹,或者那个不远不近的舅舅舅妈。
周乘既一时沉默,曲开颜便往他脸上望。
这一望,刚才替她擦眼泪的人才意识到出纰漏了。
“你的眼睛……”
曲开颜借着车子的后视镜端详了下,才跳脚起来,她哭懵了,刚才由着周乘既擤鼻涕般地给她擦,结果,她是顶着一双哭花的眼妆去买东西的。
她还市侩精地跟人家还了五块钱。
这五块钱简直把她下辈子的洋相都出完了。
大小姐一面翻包里的湿巾,一面狠砸始作俑者几拳。
曲开颜坐进车里第一时间补救她的妆,周乘既也不急,等着她拾掇自己。扶手箱中间,搁着那篮子满载而归的草莓。
看着她一点一点把自己拼凑乃至描摹出她极力武装面对外界的样子,周乘既俨然在照镜子一般。
甚者,生出些徇私的心,希望所有的声音都不要来打扰他的眼前人。
她明明是那么个爱闹腾、爱作妖些谐趣的人,她明明是可以把她的眼前人也可以逗弄得十分松懈、开心的人。
周乘既物欲很淡但私欲却截然相反,他反感甚至厌恶任何人来剥夺他开心的权利。
“草莓还要吃吗?”他问她。
曲开颜合上粉饼,唇上的红比草莓熟。
两个人心照不宣,对眼泪,对过去。
大小姐坚决奴役他,“你说要帮我找地去洗的。”
周乘既颔首,随即把刚才泊车的双闪灯关掉了,说现在就去找水洗。
他们车子一路往镇子里进,曲开颜偏头看到成片连绵的农田,她甚至分不清田里种得是什么。
“麦子。”
“你怎么知道?”曲开颜的意思是,他明明和她一样在城里长大,对农作物这些应该也白目才对。
周乘既的话更让她恼火,“眼睛看到告诉我的。”
“……”
曲小姐一时羞愤地不作声。周乘既才逗她,“我印象里,都是先收麦子再割稻子的。一个夏天,一个秋天。”
时下麦苗还是青的,夜幕快要降临,青色愈发得隆重。翻浪像缎子,也像海。
曲开颜降下车窗,想拍一截黄昏最暗、夜色最轻的临界景。周乘既配合着她,车速减到最缓。
让景在动,让她的手可以捕捉得到。
乡道上,时不时有电瓶车和三轮车行过。
太阳沉沦到地平线上了,驱车的人缓缓把车子泊下来,曲开颜想拍一处借着老桑树缝隙里能看到光淌下来的样子。
道路宽度有限,周乘既的车子停下来,对面的三轮车负着货轻易不敢过。
驾驶座上的人,降下车窗,同人家打招呼,也示意对方过得了。你尽管开,我帮你看着。
两车会当,三轮车的车主顺利过去,周乘既也笑意感谢人家。
那个忙着送货的人憨憨回他们一笑,车子一面开一面告诉他们,往前头去,有个停车场,现在没什么人,可以停下来。
周乘既当真顺着人家的好意,到前头找到了这个停车场。
再就近寻了户人家,借人家的自来水,洗了一半草莓,还剩一半,送给了主人家的小毛头孩子。
曲开颜坐在那树桑树下的城镇公交站台坐凳上,等周乘既回来。
看着他把变少的草莓提在用纸铺好的篮子里,不禁笑他,“原来有人这么会啊。”
“会什么?”
“会人情世故啊。”
“嗯,硬着头皮的话,总能办得成吧。”
曲开颜不好意思跟去洗手,周乘既便要她拿湿巾把手揩揩再吃。
公交站台边,有车经过就会带起一层尘土。曲开颜拣一颗草莓塞进嘴里的同时,起身拖着周乘既要走,离开这些飞扬的尘。
往田拢深处走,那里离地平线近,离人嚣远。
她想安静地走一走,哪怕有蛇鼠也不要紧。
身边有周乘既,她始终觉得他有这个本事让她不必死去。即便真遇险了,她也希望他别死了,她可以跟他交代她最后的遗言。
曲开颜唯一可惜的是,她不能把她名下的东西交给他,哪怕是赠与也来不及做协议公证。
他们没有任何世俗认可的关系。
这样回头看周乘既,她还得活着。不然她的财产给了别人不说,他的人也会给了别的女人。
她死都不会甘心的。
麦田里惊起一对飞鸟,振翅之余,双双嘶鸣,听起来绝尘且缠绵。
走在前头的人穿的半身裙,一双半拖的平底皮鞋,裸露的脚踝走经一些芒草,割得她腿踝上又痒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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