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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手持骷髅,两相无言,片刻后,熟悉的感觉轰然而至。

这是她的尸骨啊!

当年她只身殒落无妄崖,以为自己死在天涯海角,永远没机会回到宗门,原来早有人带她回家了。

……

细细的烛火很快燃尽,天色也逐渐亮起,沈溯微便像轮转的日晷,在最后一丝光亮跳出时,安静地睁开眼睛。

熹光将他铺开的衣摆映照得如悬崖上的新雪。

沈溯微看了她片刻,有些疑惑道:“为什么哭?”

徐千屿带着鼻音叱道:“谁哭了啊?”

在这个梦中,她出现在此处并非毫无道理,而是她的尸骨冥冥之中发出了召唤。而在师兄眼中,她也确实存在——以心魔幻影的形式。

可人人都对心魔避之不及,明知是假,有人会给心魔喂水果,有人会给心魔点灯烛吗?

徐千屿没有将话点透,她甚至庆幸自己在这里,仿佛这样陪他一两日,便能弥补一部分遗憾。

沈溯微会喂她想吃的东西,她要的大都是蓬莱之物,微弱的灵气能帮她身上的伤愈合,让她在这个梦境中养精蓄锐。若是央求得狠,仙丹他也会给。

徐千屿的神识日渐恢复,能听见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喧哗:“灵溯道君,灵溯道君……见见我吧!我这拜师蓬莱,就是为了求您点化,道君……”

“道君,我们全村都指望我搭救。”

“疯了么你,敢打扰道君闭关清修?”

“这外面设有禁窥咒,你进不去的。”

紧接着所有声音都停歇了,只剩雪落的簌簌。

徐千屿将头转向沈溯微,谁能想到,他的“闭关清修”,就是呆在阁子内,什么也不做。他手上捏着一只蝴蝶,这百年时间,复苏的神通出神入化,能将去掉魔气的猎物镂刻在素钗上,做成发梳。

这样大的蝴蝶,是徐千屿儿时喜欢的装饰,现在再看未免觉得夸张,她不禁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用这么大的蝴蝶。”

沈溯微一双滚圆的瞳看向她:“你想要什么样的?”

徐千屿道:“你既然问,那我就说了:蝴蝶至少小一半,要三只银色的攒在一起,串上小米大的玛瑙玉珠,这才好看呢。”

沈溯微竟摸出一纸,从镜下的缝隙推过来:“画下来。”

徐千屿也不推辞,以灵力为笔,将她想要的在纸上飞速勾勒出来。画完,心念一转,在纸上画下一道醒神符咒。

她将纸推回沈溯微那边,他揭起一看,原本柔和的神色忽然破碎开来。身上魔气登时暴涨,将徐千屿吓了一跳。

那张纸飘落下来,仍是白的。

徐千屿惊而醒悟:她的笔迹无法递出这堵墙。

空无一字的纸提醒着沈溯微,屋内实际只有他一人而已,其余皆是心魔幻象。

他看向徐千屿,正看到她神色惊惶,便将手探进镜中,抚摸她的脸。

徐千屿与他四目相接,似看见他面上透出几分寂静的笑意:“别怕,我不会杀你的。”

说罢,竟又行自毁之事,喂了她一颗丹药,以身饲心魔。

沈溯微起身,徐千屿注意到窗台放着几盆幽蓝的草叶,正是浮草申崇,都长到了有两片叶的大小。他指尖燃起一簇青烟,还未靠近其中一盆,申崇便瞬间化为灰烬。

趁青烟未散,他右手浮现出代表“复苏”的金线,但光芒过去后,申崇没能复活。沈溯微默然看着自己的手,杀孽再造一重。

无论复苏的神通再强,都只能修补好损坏之物,无法复生死者。

檐下铜铃响起,太上长老的身影瞬息出现在阁子内。沈溯微扯下帘子遮住镜子,但不影响徐千屿看清他兴师问罪的神情:“道君为何点化那名弟子?”

“想点化,就点化了。”

“他毕竟是个外门弟子,修为一下越过长老,岂不乱了套了?你有无上之神通,下次点化弟子之前,还望你考虑一下蓬莱。”

太上长老的眼角窥过被遮住的灵石镜,显出带着怜悯的蔑然神情,“还有划出魔国之事,还请你慎重。身为修士,割地给魔,外界将你传成什么样子,就连四大仙门都一并蒙羞。”

沈溯微面上没什么表情:“魔王既出,魔界形成是无法阻挡之势,仙宗杀之不尽,平添牺牲,倒不如令其自成一国,还人间清净。”

“但谢妄真与你,可有血海深仇,你竟一点也不在乎?”

灵溯道君早就不参与仙宗事物,外界传言他性情冷僻,其实是时日越久,疯得越厉害,直至不能与人正常相处。久不现身,只是避免此事被外人发现罢了。

人都疯了,却能做出划出魔国的抉择,令人咋舌。

世间灵气日益稀薄,天梯又久不得成,若仙门与谢妄真的魔军缠斗下去,仙宗尚能从魔物和战死的弟子身上收割灵气。倘若划出魔国,便是另一回事了。

“你不是一直想要你师妹回来吗?”太上长老道,“可惜那孩子福薄,即便是道君之修为也无能为力,但结合大阵之力,此事便有可能。我不妨告诉你,尹湘君有神的命格,你不愿放弃心魔,便无法飞升,他比你接近飞升。你也知道,只有成仙才能逆转死生,我们合作,只有利而无害。”

“你从前就事事为宗门考量,结果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魔杀不杀得尽,只要你沈溯微一声令下诛魔,大家自得奋战到底。”太上长老循循善诱道,“你已经离开人间百年,如今宗门内刚入门的弟子,你都没见过。那些人跟你有何关系?有你八年情分的师妹重要吗?”

沈溯微手指微动,不等他说“出去”,太上长老便化剑光去了:“请道君考虑。”

沈溯微坐了许久,直到一声巨响将他惊醒。

镜中的徐千屿怒道:“将我关在这里不能出去,却叫我日日无事,你要闷死我吗?你过来,来,陪我聊聊天。”

“对不起。”他的话本就不多,面对徐千屿,更是艰涩,“我不知道该同你说些什么。”

“说说弦葭,说说摘星楼,花朝节的碧色丝绦,还有那位明霞公主。”徐千屿望着他,一股脑地说出来,“说啊。”

沈溯微先是惊诧地望着她,随后似乎陷入漫长的迷惘中。

在徐千屿快绝望的时候,他忽而平静地开口:

“明霞公主,是我的母亲。”

“我本是兄妹逆伦生子,身份不详,所以未入宗祠。我三岁那年,北商宫来了一个道士,带来一个和我母亲一模一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