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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次了,有今天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我不甘心……我有意中人了……”一个鲛女抽抽搭搭哭起来,“他想救我,可是打不过那些野蛮的雕题。我看见他被他们押起来,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大家长吁短叹,然后有人喊夷波,“没想到你被关在哑狱都没能幸免。”

“是不是因为你总跟那只螺在一起,你们到处跑,早就被他们盯上了,所以……”

夷波不愿意想这个,一下一下拨弄海草。抬头看天,隔着水幕混混沌沌的,遥远得荒寒。

又有人小声饮泣:“我想回潮城,我们逃跑吧!”

“怎么逃呢。”另一个叹息,前前后后那么多雕题,往哪里逃才不会被抓?

夷波却会错意了,她觉得想逃出这里很简单,五指一伸,轻轻松松就把笼子割开了。笼底破了个大洞,她自己收势不住先掉了出去,大家瞠目结舌,既然已经开了弓,那就没有回头箭了,于是干脆将笼子割得粉碎,像猛然窜到空中的烟花,一眨眼工夫就四下逃散了。

雕题没想到会出这个意外,大将军愤然大喊,“造反了,抓住他们!”

于是乱作一团,潮城鲛人身姿翩翩向远处疾游,雕题浑身肌肉虬结,他们的尾鳍更有力,要论速度,潮城鲛人远不是对手。夷波来不及顾别人,自己闷头往空旷处逃窜,拿出那天和雷神比速度的决心来。眼看前面越来越开阔,几乎只剩她一个了,她心里愈发急切起来。还差一点儿,再加把劲就能突出重围。可是原本没遮没拦的地方突然架起了一片网,她刹身不及,一头扎了进去。

雕题快活得手舞足蹈,“人做的东西还真管用。”

夷波气得很,扒着网眼结结巴巴说:“都是鲛人……自相……自相残杀!”

胜利者不以为然,“我们雕题国的勇士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天生就是被奴役的,我们专管征服,明白吗?”

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势单力孤,到底落进人家手里了。本以为至少能有个把逃脱的,谁知刚才的面孔重新又聚集到了一起,这次谁也没力气说话了,努力过一次,全军覆没,看来命运就是如此。

雕题一路高歌猛进加速收兵,夷波和同伴们就这么给扛回了南溟。南溟有别于南海,对人或海族来说都是陌生的。进入需要经过某个通道,陆上古籍称呼南溟为“海外”或“方外”,一直是个常人无法触及的神秘去处。夷波隐约听人说起过,南溟原本也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可是自从上一任溟主过世之后,这片海域就成了一盘散沙。雕题本来排不上号,如今也咸鱼翻身开始称霸王了。龙君如果再不归位,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连南海都要划进他们的版图了。

然而那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折腾出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来,似乎白瞎了他的名号。夷波泪眼婆娑地想,话虽如此,可他要是继续不知所踪下去,她恐怕真要当雕题王的宠妾去了,还怎么和他共谱龙鱼佳话!

耳边是雕题无意义的欢乐叫喊声,鲛人一般都很内敛,话不多,譬如每年一次的海族朝圣,你会看到各式美丽的身影穿梭,热闹而安静。绝不会像雕题,乱糟糟闹哄哄,和兽类无异。眼下他们落进雕题手里,可算是白璧蒙尘了,雕题粗鲁至极,挥动着手里的长矛,把他们一干人等驱赶进了雕题王的鲛宫。

雕题在海族里面算是很糙的那类,对生活环境要求不高,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就可以。所谓的鲛宫,也建得张牙舞爪,毫无章法可言。不过进去之后发现进深真惊人,比起龙绡宫大了三倍不止。夷波不满地腹诽起来,龙君是南海之主,都没有他们这么嚣张。这雕题王是个穷奢极欲的家伙,审美又不行,除了往抱柱上镶宝石和珠玉,大概就不知道别的了。

大将军却很自豪,“看看,到我们雕题国来是不会过苦日子的,只要你们听话,以后顿顿有肉吃,天天有绫罗穿,比在潮城强多了。现在你们要进鲛宫备选,如果大王看得上,会留下培养感情;如果看不上,你们还有一次自由选择伴侣的机会……看我!”他略有些腼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甲,拍得梆梆作响,“年轻、气猛、有责任心,位高权重又富甲一方……”

话未说完,因为宫中有鱼官出来传话被迫中止,不过接下去的内容也能猜到,无非标榜自己是托付终身的不二人选。雕题和潮城鲛人不一样,他们没有忠贞的习惯,一个男鲛配几个女鲛是很寻常的事,但这样公然撬墙脚,大将军的胆子果然不小。男人嘛,总有两面性,对姑娘再温柔体贴,对于男鲛,手上命案可不只一两宗,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双面鲛。

鱼官光打手势不说话,身后出来一排虾兵蟹将,指引他们往殿中去。夷波混在人堆里前行,一面紧张,一面左右偷偷观望。海里不能燃火,可是大殿两侧供着几十个大盆,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绿幽幽磷火一样,照得殿里一砖一柱都是绿的。这里不像议事的地方,倒像阎王殿,夷波紧张地缩着脖子,远远看见宝座之下站着个人,背对他们而立,穿黑袍,领袖有金线回文缘边,贵重不失威仪。琅玕冠下长发蜿然,乌鸦鸦一直垂到袍子下方,似乎又把肃穆的感觉冲淡了。这雕题王的道行一定很高,居然不是鱼尾,是一双人腿!就是不知道正脸是什么样,别一转过来,斗鸡眼加地包天,那就太浪费这秀色可餐的背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