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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政法委办公室的一位工作人员推门进来,低声汇报:“吕书记,临平县的党政代表团已经到了县委大院,李书记和各位县领导已经下去迎接了。李书记让我问您,这边如果差不多了,就请您也下去。”

吕连群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对孟伟江和郑建说道:“今天先这样。临平县的吴香梅书记、曹伟兵县长他们过来交流工作,我要去参加。你们就按刚才商定的思路,抓紧时间,分头准备。记住,保密是第一位的。”

孟伟江马上补充道:“吕书记放心,这次安保措施也到位了!”

几人一起起身,走出政法委办公楼,孟伟江对郑建低声嘱咐了几句,让他立刻回大队召集绝对可靠的骨干开会,然后再给城关镇的陆东坡和邓立耀打电话。

上午十点,曹河县委大院门口比平日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肃穆与期待。门口有交警在值守,引导着车辆。我和县委组织部长邓文东、纪委书记苏林坤、常务副县长方云英、县委常委副县长苗东方、副县长孙浩宇等在家县领导,已经站在办公楼前的小广场上等候。蒋笑笑跟在我身边,低声提醒着一些细节和注意事项。

县与县之间的党政交流,在九十年代初并不十分频繁,每一次都带有明确的目的和丰富的潜台词。

临平县县委书记吴香梅亲自带队前来,意义非同一般。首先,这标志着两地主要领导之间关系密切,工作互信程度高;其次,是工作层面实实在在的交流学习,借鉴经验,取长补短;更深一层,这也是一种政治上的相互声援与姿态展示。

吴香梅在曹河工作多年,从基层干起,威信高,人脉广,她此时主动率队前来,对正在艰难推进国企改革、面临复杂局面的曹河县委而言,无疑是一种有力的支持。只是吴香梅再来之前,倒是说晚上有私事,要一起吃晚饭!

十点十分左右,两辆挂着临平县牌照的依维柯轻型客车,打着双闪灯,缓缓驶入县委大院。

车子停稳,临平县委书记吴香梅、县长曹伟兵,以及县委、县政府相关领导,陆续下车。

“欢迎欢迎!香梅书记,曹县长,一路辛苦了!”我率先迎上前,伸出双手。

吴香梅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呢子短大衣,围着一条浅红色的毛线围巾,短发齐耳,显得干练而精神,比实际年龄看起来要年轻些。

她脸上带着笑容,那是久经仕途历练后的笑容。既亲切又保持适度距离。

吴香梅用力握住我的手,我能感受的到吴香梅手掌的温暖,那双手温软细腻,落落大方。

“朝阳书记,我们又来打扰了!上次你在临平当县长打扰你,这次可是带着我们临平的班子,专程来向你们曹河取经学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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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梅书记您这话可就太客气、太见外了。”我笑道,也用力回握,“曹河是您工作过、奋斗过的地方,您回来是检查指导工作,传经送宝,我们盼都盼不来呢!您这位老领导来了,得多给我们指点指点,把把脉!”

曹伟兵县长也上前握手寒暄。他与吕连群、苗东方、孙浩宇等人本就相熟,一时间,小广场上充满了热烈的握手、问候和笑语。

方云英是吴香梅的姑姑,又都是女干部,关系向来不错。方云英今天气色似乎比前两日稍好,但眼底的倦意依旧难以完全掩饰。

简单的欢迎和介绍后,按照预定行程,代表团第一站前往曹河酒厂考察。这也是精心安排的。曹河酒厂是与平安县高粱红酒厂合作、尝试股份制改造和引进管理机制的试点,虽然问题不少,矛盾也突出,但毕竟是当前全县国企改革中为数不多能拿出来说道说道的“亮点”,至少表明了县委在“积极探索”。

酒厂孙向东和钟健早已带领班子成员在厂门口迎接。

看到吴香梅,孙向东表现得格外热情和恭敬,甚至带着点见到老领导的激动。吴香梅在担任平安县安平乡党委书记期间,对高粱红酒厂情况熟悉,孙向东也算是在她手下工作过,可以称得上是老领导。

众人换上白大褂,走进略显嘈杂但还算干净的酿造车间。巨大的发酵罐、蜿蜒的管道、冒着热气的蒸煮设备呈现在眼前,空气里弥漫着浓烈而特殊的酒糟味。

孙向东边走边介绍合作后的技术改造、产能提升、市场开拓以及面临的人员分流压力等情况,言辞中显得颇为专业。

吴香梅听得认真,不时点头,偶尔插话问一两个技术细节或市场数据。趁着一个周围噪音稍大的间隙,她微微侧身,在我耳边低声笑道,声音恰好能让我听清:“朝阳啊,我记得以前向东同志在汇报工作时,风格可不是这样的……”

她思考了一会之后道:“思路很跳跃嘛。现在看来在你手下这段时间,历练得沉稳周全了不少啊。有点大将之风了。”

我也低声回应,带着笑意:“香梅书记,孙厂长的进步,主要还是靠实践锻炼,说实话,和以前啊判若两人。只是架子现在有些大了,出门都要坐皇冠汽车……”

吴香梅低声道:“没办法,一个人顶一个乡镇,要不我们送一辆奥迪,你把人送给我们……”

我马上道:“香梅书记啊,可没有这么挖墙脚的……”

孙向东汇报完合作成效和当前主要工作后,酒厂管委会主任钟建接着汇报了新的管理架构和运行模式。

钟建青年已经发福,挺着肚子介绍道:“各位领导,简单来说,现在的曹河酒厂,在管理体制上已经发生了变化。我们实行的是合作双方共同组成的‘管委会’领导下的厂长负责制。管委会负责重大决策和协调,厂长负责日常生产经营。可以理解为一种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探索中的‘一厂两制、合作经营’模式。目前,全厂在册在岗职工总人数是两千九百人,接近三千人。”

“三千人?”吴香梅脸上微笑不变,但再次微微侧头,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语气里带着关切和提醒,“朝阳,三千人的厂子,负担可不轻啊。你们的改革方案,包括人员分流、机制转换,能背得动这么沉重的包袱吗?”

吴香梅是经济工作的行家里手,一眼就看出了问题的关键——人的问题。我同样低声回应,语气坦诚:“香梅书记,不瞒您说,压力巨大,困难重重。县里已经制定了人员分流精简的初步方案和原则,正在艰难推进。这三千人,是历史形成的沉重包袱,至少去掉一千五百人才能盈利。”

吴香梅的行程安排的很紧张,在品酒席品完了酒之后,下一站是棉纺厂。

这几乎是所有来曹河考察的团队必经的一站,因为它像一面镜子,集中映照出当前大多数国企最典型、最深刻的困境——市场萎缩、设备老化、管理僵化、债务沉重、人心浮动。

棉纺厂厂长马广德如今已经习惯当反面典型。

他带着许红梅和厂领导班子在厂门口迎接。今天显然特意收拾过,穿着深灰色风衣,里面是熨烫过的西装,打着一条暗红色的领带,头发稀疏的头顶特意梳理过,一脸严肃认真很,显得很“重视”。

站在他旁边的党委副书记许红梅,今天打扮得格外醒目,一身淡灰色的西装套装,梳妆打扮很是精致,在灰扑扑的厂区和一群深色服装的男性领导中十分扎眼。

这就是女领导的优势,男同志就好比绿叶,女同志啊就好比红花,连我下车之后,也忍不住对着许红梅多看了两眼。

参观的过程非常短暂,半个小时不到,就把棉纺厂基本看完了。

在厂部简陋的会议室里,马广德开始汇报。

他语调沉重,着重讲了市场环境急剧恶化、设备严重老化、产品缺乏竞争力、历史包袱沉重、资金链濒临断裂等客观困难,最后提到:“……目前企业总负债,包括银行贷款、拖欠货款、职工集资款等,已经接近两千万。负债率已经达到了90%,连今年一月份的职工基本工资,都还需要县委、县政府帮忙想办法筹措一部分……我们班子也很着急,很愧疚,正在多方想办法,寻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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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香梅安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有礼貌,似乎在透过马广德的汇报,审视着这个庞大而孱弱的国有企业肌体里更深层的问题。

汇报间隙,她轻声问我:“朝阳,这一千九百万的债务。你们县里打算怎么化解?总不能让银行一直挂着,变成呆账坏账吧?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我苦笑一下,也低声回答,没有掩饰困难:“香梅书记,您这可是问到根子上了。化解债务,无非几条路:一靠内部挖潜,盘活存量资产,包括厂房、土地、设备;二靠争取上级政策支持,外部输血,比如技改贷款、债转股、破产准备金啊;三就是靠改革,甚至……在万不得已时,考虑破产清算。但哪一条路都不好走。我们正在组织力量,深入研究,评估各种可能性和风险。”

“破产?”吴香梅微微挑眉,看向我道,“这在东原市,在咱们整个省内西部地区,可都还没什么先例。”接着摇了摇头,其实,临平啊,也好不了那去!”

“是啊,是实在无路可走时的不得已之举。”我点点头,指着窗外远处,棉纺厂西边的空旷区域,“不过,棉纺厂也不是完全没有指望。它现在还有一块地,就是西边院墙那边,之前啊有些争议,现在法院刚判给它。这块地位置不错,面积不小,如果运作得好,说不定能搞些资金来。”

吴香梅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哦,那块地我知道。我上学时,县一中老校区就在那边。不过,靠盘活土地资产来救命,这种经验恐怕难以推广啊。不是每个厂,都有这么一块位置好、价值高的‘宝地’嘛。”

吕连群汇报完之后,许红梅接着进行了汇报,吴香梅在我耳边低声道:“朝阳啊,你好福气啊,这么有气质的女干部,我看是曹河的脸面嘛,还不调到县委办去。这每天看着也养眼嘛!”

我看旁边的曹伟兵看的出神,马上道:“香梅书记,注意影响!”

吴香梅耳语道:“没人能听到!”

我轻轻咳嗽一声,给了吴香梅一个眼神,示意曹伟兵走神了。

吴香梅淡然一笑,果然,你们男人都球一个熊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