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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起居室,窗帘紧闭,只有墙灯散发着柔和的微光。

医生给陈淮骁开了安定的药物,用催眠的治疗手段让他卧在躺椅上,陷入了深度睡眠。

白茵将小毯子轻轻披在他的身上,然后和医生一起走出了房间,来到办公室。

沈彬给陈淮骁请来的是心理医生,这让白茵很是费解。

在今天以前,白茵从不认为陈淮骁有任何心理方面的问题。

虽然他脾气不怎么好,有时候闷气也生得莫名其妙,但从来没有出格的举动。

除了床上失控之外,任何时候他都保持理智。

她迫不及待地询问医生:“陈淮骁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过往的心理创伤引起的特定环境躁郁症。”心理医生解释道:“电梯里的封闭黑暗的环境,大概唤醒了陈总过往的创伤记忆,所以才会在生理方面表现出躁郁、紧张、甚至无法窒息的情况。”

白茵忽然想起,那次拉力赛,她曾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赛车这么危险的运动。

陈淮骁回答她:靠游走在死亡边缘的恐惧感,以此忘记一些更加恐怖的事。

那时候,白茵并没有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放在心上,刚刚医生所说的病症,才提醒她想起来。

“医生,是什么样的创伤记忆,会让他这么多年之后,仍旧耿耿于怀?”

心理医生摇了摇头:“这些都是深藏在病人潜意识里的记忆,他刻意隐藏着,同时也拒不接受催眠治疗,我无从得知。”

白茵想了想,沉声道:“所以…也没有办法治疗吗。”

“心理创伤治疗远比身体创伤的治疗更加复杂,有的病人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能够克服恐惧。而有的人,迟迟不愿意配合治疗,大概一生也无法释怀,更有甚者,会选择以自杀来结束生命,摆脱痛苦。”

“自杀!”

见白茵色变,心理医生连连解释道:“不不,您不用担心,我不是说陈总会自杀,陈总的意志力比一般人更强,而且他很少犯病,这次也是由于电梯意外事故,这才……”

“但他喜欢玩极限运动。”白茵沉声说:“一定程度上,这也是对创伤记忆的某种覆盖或者忘却,对吗?”

心理医生点了点头:“倒是有这样的案例。”

白茵皱眉:“靠心理干预治疗,能让他彻底好起来吗?”

“用催眠治疗,将创伤记忆诱导出来,从而引导病患彻底克服那段障碍,这是比较积极的治疗方案,但是陈总他…”心理医生摇了摇头:“他不愿意接受催眠治疗。”

白茵回想高中那几年,每一年他母亲的忌日,她都会陪伴陈淮骁度过。

因为陈家对他母亲的死讳莫如深,在家里他甚至不能表达思念或者痛苦,只能压抑着情绪,一个人偷偷跑出来。

这一定和他早逝的母亲有关。

心理医生看着白茵凝重的表情,安慰道:“其实陈总的情况不严重,如果没有特定条件的触发,他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那只是因为…”白茵痛心地说:“他比一般人的情绪管控能力更强罢了。”

陈淮骁把最正常的一面呈现给了所有人。

他自己的喜悲,却从不与人分享。

……

陈淮骁没有食言,将苏世娱乐传媒给了白茵。

不仅仅是苏烨成的那点股份,他把整个集团都收购了,赠予白茵。

对于陈淮骁这种离大谱的举动,白茵百思不得其解。

她甚至以为陈淮骁真的要做什么变态的尝试,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好几个晚上都住在剧组里。

但事实证明,想太多。

陈淮骁还是陈淮骁,还是一如既往的陈淮骁的风格,让白茵欲罢不能的那种风格。

后来她不再胡思乱想,只当陈淮骁是神经错乱,又或者良心发现。、

……

苏烨成失去了他一手创立的苏世娱乐传媒,不过靠着出售股份、他本来得到了一笔不菲的现金。

却没想到,这时候澳门赌场的人找了过来,让他立刻还清债务。

苏烨成傻眼了,他从来没有去过赌场,怎么会有债务!

后来几经调查,才知道原来邹玫芝几次借口去香港购物,结果都转道去了澳门赌场,欠下了上亿的赌债。

一开始庄家把她当成vip客户伺候着,债务方面没有逼得太紧,但苏烨成破产的事情在圈子里散布开来,庄家忙不迭便找了上来,逼迫邹玫芝立刻还债。

苏烨成地价出售股份的那点钱,全用来堵了邹玫芝的亏空。

这还不够,连家里新购置的那套别墅也抵给了银行。

苏家这下子是彻底破产了。

银行收回房产的那一天,白茵从宾利车上下来,身上穿着端庄的黑色小西装搭一字裙,胸口别着一朵迎风招展的小白花,而她手里捧着小小的黑罐。

母亲的骨灰,绝大部分按着她在遗书里的心愿,都埋在了江南小镇家门前的桂花树下。

还有一小罐,这么多年一直陪在白茵身边。

每个人都需妈妈,即便再也见不到妈妈的面了,只要骨灰还在身边,白茵就能感觉到妈妈好像一直陪着她、看着她。

白茵捧着妈妈的骨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宅门前。

天空落着绵绵的阴雨,唐卡撑开了一柄黑伞,站在她的身后。

银行的工作人员盘点清算着宅子里的财产,邹玫芝和苏烨成提着行李箱、灰头土脸地走出来。

邹玫芝不复之前的珠光宝气,穿着朴素,面色憔悴不堪,在银行工作人员的催促下,狼狈地走出了家门。

苏烨成也没有了当总裁时的春风得意,他现在是满心的懊悔。

在看到白茵黑衣胸前的那多白花,他恍然失神,想要追上来和她说话。

白茵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苍凉一笑,转身离开。

苏烨成站在雨中,看着她冷清的背影,久久伫立。

他们欠着母亲的一条命,但白茵不要他们的命,死是多么轻松的一件事啊。

活着,人间才是炼狱。

她要让他们的后半生,每每生活艰难之际,都要想到她的母亲。

他们必须用一生来赎罪。

……

白茵抽时间去了一趟陈老爷子的家里,正巧陈荆野也来看望老爷子,陪着他在湖畔别墅外的长廊上钓鱼。

白茵则端了小椅子过来,给陈老爷子接鱼穿饵。

老爷子头发已经花白,穿着宽松舒适的太极白衫,悠闲自在,越发把自己活成了老神仙。

当年陈老爷子也是商界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手开创了陈氏集团的商业帝国。

即便是他退隐这么多年,圈子里的这个总、那个总的见了他,也不得不尊称一声“陈老”。

老爷子钓上来一条鱼,扔进了水箱里,随口问白茵:“你外婆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白茵给他穿了饵,笑着说:“昨天我还陪外婆说了会儿话,她身体已经康健了,疗养院住得也很舒心,偶尔还能记得我呢。”

“那就好。”陈老爷子喜欢听好消息:“老三有经常去看望你外婆吗?”

“他跑得比我勤些,有时候我跟剧组拍戏,小半月不会回来,他隔三差五就回去疗养院,还给我发外婆的视频。”

陈荆野甩了鱼线,轻松地说:“爷爷,您别担心了,三哥疼她,疼得不得了,啧!”

陈老爷子望了眼身边的红毛陈荆野:“你哥嫂的事,你倒是清楚。”

陈荆野挪了挪反戴的鸭舌帽,说道:“可不是,上次我干了对不起嫂子的事,三哥差点封杀我,反正从小到大,我就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

陈老爷子瞪他一眼:“那是你行事太没边际,你哥教训你。”

陈荆野叼着草,笑了笑:“得,您有让我跟三哥多学学了。”

白茵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爷孙俩的相处。

陈家的家庭氛围蛮和谐的,至少…老爷子对家里的晚辈都很关心疼爱,连她这么个外来的孙媳妇,都当成自家的孙女一样关心着。

这样的家庭,为什么陈淮骁那几年…却连在忌日思念母亲的情绪,都要拼命压制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陈老爷子留白茵和陈荆野吃饭,正好让家里的私厨把今天钓的鱼好好捯饬捯饬,给他们做一桌全鱼宴。

陈荆野想给陈淮骁打电话,让他下班了也来吃饭,白茵忙说:“他在临市参加一个金融峰会,来不了的。”

陈老爷子动了筷:“别管他,他是大忙人。”

白茵和陈荆野便规规矩矩地陪着老爷子用餐。

吃饭的时候,陈老爷子有意无意地询问了白茵拍戏的工作是不是很忙,白茵还没说话呢,陈荆野插嘴道:“那可不,当演员比我们歌手还辛苦呢,昼夜颠倒,全国各地跑着拍戏。”

白茵白了他一眼,夹了一块鱼肉在他碗里:“当心鱼刺,别卡着喉咙了。”

陈荆野耸耸肩,给她甩颜色,示意爷爷想抱重孙呢。

“白茵啊。”陈老爷子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道:“其实我一贯不太喜欢家里的几个小子和娱乐圈有什么瓜葛,当初陈荆野闹着要当歌星,那是离家出走了好几年。这圈子不怎么干净,还麻烦,一不小心有个什么事儿,甚至还会影响生意,就像前阵子的苏世娱乐传媒。”

“呵!苏总啊,那可不是你这宝贝孙媳妇的杰作吗。”陈荆野乐呵呵地说:“三哥媳妇啊,跟三哥简直绝配!这好手段,连自己亲爹都……”

陈老爷子瞪了他一眼,嗓音威慑力:“没叫你说话就闭嘴。”

白茵心头一颤,被老爷子的嗓音吓了吓。

陈荆野更是立刻收敛笑容,闭嘴了。

这小子平日里张扬恣肆,在老爷子面前乖得跟小绵羊似的,半句顶撞都不敢有。

“白茵,如果你不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是不会同意老三娶你的,知道为什么吗?”

白茵搁了筷子,沉思片刻,说道:“因为我对陈淮骁有所求,您怕我会利用他…”

陈老爷子望着她:“在这个家里,老三是陈家最出类拔萃的孩子,我希望他能撑得住这偌大的家业。同样,我也希望他身边的人,能真正帮得了他。”

白茵听出了陈老爷子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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