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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婉娘一样,都不属于她。

姜雪宁忽然就感觉到了那种无处寄放的冰冷,笑起来:“婉娘以前对我很好的,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骂我。我委屈地抱着自己,坐在屋檐下面哭,想,也许婉娘是恨着京城,所以怕我去了京城就不要她;也许婉娘是恨着我爹薄情,所以才骂我是贱人的种。多可笑,多可怜?”

凝视着那手串半晌,她还是将其褪了下来。

然后走回到了姜雪蕙的身前,拉了她的手给她戴上,神情间竟是一派温然:“直到四年前,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回想以往的一切,才明白她为什么骂我,又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姜雪蕙慢慢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只觉那红珊瑚手串戴到自己腕上时,像是一串烙铁落在了她的皮肤上,让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隐秘难察的颤抖:“够了,不要再讲了。”

姜雪宁却跟没听见似的,继续道:“你看,上天多不公平呀。明明我跟你是被换掉了,便该拥有对方应该有的一切,有的东西,至少我也该有一份的。可偏偏,婉娘知道我不是她的女儿,她真正的女儿在京城;而我的生母却恰好不知道你不是她的女儿,把你当成了她亲生女儿来养,倾注了十几年的感情。于是,我不仅没有生母的那份喜欢,连婉娘的那份喜欢也没有。你享受着她们两个人的爱,什么都有,可我……”

我什么也没有。

她好像听见那山间树里的风又从她心底吹过去,卷走一切,什么都不留下:“所以凡是你有的,我也要有;凡是你有好的,我都要抢。可有的东西,这辈子我都抢不到。婉娘临死前都念着她的亲女儿,我都要嫉妒疯了,可你不屑一顾……”

“啪”地一声。

姜雪蕙一张脸终于冷了下来,竟豁然起身,将她先前戴到自己腕上的镯子扯下来摔到了桌上,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在意,为什么要过问?你嫉妒,那是你得不到;可你嫉妒的,未必就是我想要的。”

姜雪宁回望着她。

姜雪蕙的声音有一种难得的凛冽:“婉娘固然是我生母,可我从没见过她哪怕一面,更不用说是她居心不良在先,故意换掉你我二人,才招致后来的种种。一切可怜,皆起于可恨。宁妹妹,你是重情任性之人,我却不能够。我从小被母亲养大,学的是明哲保身。不过问婉娘之事,我负婉娘生恩;过问婉娘之事,我负母亲养恩。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两全,我又为何要让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且十多近二十年来,母亲对我悉心教养,她纵然对不起你,可没有对不起我。你要我如何才能狠得下心肠去伤害她?”

说到这里时,她竟也显出了几分悲色。

只颓然地重新坐下来,道:“我知道你与母亲之间如今已隔了鸿沟天堑,可四年前你刚回府时,母亲也是想要补偿你的。但你总是提起婉娘,又不服管教,处处戳着她的痛脚,便是有十分的愧疚都磨没了,反还叫她时时想起婉娘。我劝过你的,可你也恨我,你不听。”

毫无疑问,姜雪蕙是个聪明人。

但这种聪明,总叫姜雪宁觉得发冷:“这天底下,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跟你一样的,事事权衡利弊,凉薄得近乎冷血。”

姜雪蕙道:“所以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也从不报复你。”

姜雪宁一下没有忍住笑出声来,好像今日才真真真正地认识了她一般。

一时前世今生都想起来。

她望着她,恍惚地呢喃了一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才是那块做皇后的料呢……”

这声音太低,轻得仿佛呓语。

姜雪蕙并没有听清。

但这并不妨碍她下逐客令:“今日已说了这么多,想来母亲也要膈应上好一阵,猜忌我好一阵了,你痛快了,该走了吧?”

姜雪宁便道:“是该走了。”

只是往外迈出两步之后,她又停下,回眸用一种深深的目光望着她:“我晚上做梦总是会见到婉娘呢。不过,你没见过她,该是梦不到的吧?”

说完,才笑了一笑,转身出去。

姜雪蕙坐在屋内,只看着那一串已经摔散了的红珊瑚,垂眸不语。

*

孟氏是第二天一早起来时,从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口中得知昨晚姜雪宁去蕙姐儿屋里坐了好久还说了好久的话的事的,气得浑身颤抖,把屋里的茶盏都摔了。

还骂了好几句。

她使人来唤姜雪宁去“说话”,姜雪宁才懒得搭理。

从宫里回来,也的确是很疲倦,当晚就睡了个无梦的好觉。

孟氏那边的人来时,她正将热热的面巾搭在脸上。

听见说孟氏叫她,她只笑了一声,声音混着热气往上浮,模模糊糊,轻飘飘的:“今日我要待客,晚点还约了燕世子,怕没时间去给母亲请安呢。只请转告母亲,往后对我客气一点,别动不动便想使唤我。不然,我自有本事叫满京城都知道她疼爱的‘女儿’,是什么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