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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伤了腰而只能坐在椅子上秀的贺筝月无聊得紧,只好拿手机出来上网,看时间才发现到已经快六点了。

还肩负着带弟弟妹妹的重任,顾不上其他的,贺筝月扶着腰满场找人,终于找到了角落里还在练习溜冰的雪竹和在后跟着她的孟屿宁。

“小竹宁宁,六点了,走了回家了。”

小竹正兴头上,一听要回家立刻失落地惊叹:“这么快就到六点了?”

“是啊,回家了。”

好在现在是夏天,傍晚六点的天空仍然明亮。

一行人坐公交车回家,贺筝月和男朋友坐前面,其他人坐在最后排。

孟屿宁最先在靠近车窗的位置上坐下,雪竹踌躇两步,钟子涵先行坐上了他身边唯一的位置,又对雪竹招手:“还不过来坐?”

雪竹哦了声,在钟子涵身边坐下。

或许是都玩累了,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孟屿宁扶着下巴盯着窗外发呆,钟子涵靠着椅背打了好几个哈欠,哈欠声传染给雪竹,她渐渐有了困意。

路上公交车颠簸异常,上上下下的行人不少,车窗外的光线随着时间渐渐湮落至昏暗。

还有两个站就到家了,贺筝月转过头:“准备下车了啊,”看清后面后突然咦了声,“这么吵小竹都能睡得着?”

雪竹枕在钟子涵膝上,唇张着,睡得正香。

钟子涵嗯了声:“玩了一下午估计累了。”

公交车到站,他的腿酸得不行,轻轻拍了拍雪竹的脑门:“小竹,到家了。”

雪竹睁开困倦的眼睛,软着骨头跟着下了车。

公交车缓缓驶离站台,留下一滩尾气,雪竹被呛得咳了几声,街道对面渐渐亮起的LED灯有些刺眼,仍是没有赶走她的瞌睡虫,慢吞吞地走在背后。

她走得实在太慢,贺筝月不得不停下等她,看她的样子恨不得直接睡在大街上,有些哭笑不得:“就这么困吗?”

看了眼因为腿酸还没缓过劲的子涵,又看了眼男朋友。

易正鹏和小竹还是第一次见面,让他背着小竹,估计小竹自己都不自在。

“宁宁,要不你背小竹吧?让她在你背上睡一下,不然我还真怕她就直接倒在这里了。”

雪竹瞬间清醒。

但下一秒孟屿宁在自己面前蹲下身子让她上来,她又赶紧眯起眼作出困顿的样子。

畏畏缩缩攀上他的背,孟屿宁发力起来时,雪竹心虚地问他:“重不重?”

“不重,”他笑笑,“睡吧。”

雪竹虽然不困,但做戏要做全套,所以她还是闭上了眼。

孟屿宁一步步走得极稳,后背宽厚,颈肩皙白削瘦,线条流畅有力,她用脸颊贴着他的背,安心且依恋。

闭上眼也并没有影响雪竹除视线外的其他感官,从公交车站到小区门口这短短不过一里的路程中,她闻到了街边臭豆腐摊的臭味,和烤面筋与麻辣烫混杂的香味,听到了小摊老板们为招揽生意放出录好的喇叭扩音器声,感觉到了四周浓浓的烟火气。

走完这条热闹的街道,又转入树荫茂密的小路,周遭突然安静下来。

昏黄的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成长长的几条。

“对了宁宁,我就听我爸说你考上了北大,还不知道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贺筝月突然问。

“金融专业。”

“金融?,”贺筝月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会选理工科类的专业。”

孟屿宁:“这怎么说?”

“不知道,直觉吧,”贺筝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又反问他,“你的理想就是金融吗?”

少年沉默半瞬,自嘲地笑了笑,语气平静温淡:“赚钱?”

然后离开父亲,再不需要依赖这个家。

不止是贺筝月,其他几个人也愣了。

就连今天才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易正鹏都觉得,孟屿宁不该是为五斗米折腰,俗不堪耐的人,而该是那种飞遁鸣高,屹在山尖处,清高端方,眼高于顶的少年。

小时候上作业课,老师拟题作文题目我的理想,每个人的理想五花八门,他们都觉得孟屿宁的一定是科学家、宇航员,或是物理学家这类理性与浪漫相互碰撞的职业。

可是孟屿宁的话却在告诉他们。

他不是站在山尖处的人,他是现实中再普通不过的人,他的抱负并无多伟大,他的未来也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样陈列在精致的橱柜中,展示着其他人可望不可即的昂贵物什,玫瑰与法丝绒,钻石与紫罗兰,这些别人认为他该拥有的装饰物,实则离他都太遥远。

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家长会,班主任林老师看着通知单上简单的请假理由,不禁抱怨就连这最后一次的家长会都不来出席,到底有没有把孩子的高考放在心上。

捶在两侧的手忽地攥紧,又很快松开,像是看开了什么,也放下了什么。

孟屿宁的语气很轻,淡淡接过老师的抱怨。

大约没有吧。

他这么说。

林老师叹气,郑重而温柔地对他说。

巴尔扎克有句名言,苦难对于天才是一块垫脚石,对能干的人是一笔财富,对弱者是一个万丈深渊。屿宁,你的人生是在你自己手中的,这世上只有百分之一的幸运儿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老师和你一样,是那百分之九十九中的一个,即使没有优越的条件,很多路都被堵死,但读书这条路对你来说是通畅的,是可以改变命运的,老师相信你,在未来的不久,你会成为那百分之一。

理想这东西,只有在吃饱了饭后才有资格被拥有。

其实这些一起长大的玩伴,包括在他背上安睡的小竹都不知道,在搬来与他们相识之前,他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厨师,这样他就能在父母不在家时自己做好吃的饭菜,不会挨饿也不会渴望邻居家的饭菜。

仅仅如此而已。很简单,说出来都怕人笑话。

“金融好啊,又能赚钱听着又高大上,”贺筝月还是肯定了他的选择,“等毕业后加油赚钱,我等着以后抱你大腿了。”

听她这么说,孟屿宁敛下眼帘,拾起他最常露出的微笑。

钟子涵举手:“算我一个,我也要抱大腿。”

“你抱什么抱,好好学你的医吧,”贺筝月睨了眼这个没出息的弟弟,“你以后要是当不上主任医师,以后出去别说是协和出来的,也别说是我弟弟。”

“主任个屁,”钟子涵不屑一顾,“还稀罕谁当去。”

贺筝月对他的态度很是不满:“你不以这个为目标那你想干什么?”

钟子涵撇过头,不情不愿地说:“我压根就不想学医,你觉得逼一个人学他不喜欢的专业,他能学好吗?”

贺筝月不明所以:“那你为什么还学医?”

“我爸妈呗,反正我学什么由不得我自己决定,他们觉得好的适合我的我就必须咬牙学,”钟子涵叹了口长长地气,“本来以后高考完了到大学就能选择自己喜欢的,结果还是我想多了。”

“……那你喜欢什么?”

“机器人,高达那样的,”钟子涵垂眼,自嘲道,“是不是挺不靠谱?”

“这算什么,”贺筝月拍拍他的肩,“其实我当初选专业的时候想选动画专业来着,比你还不靠谱。”

钟子涵惊讶:“姐你大学不是读经管的吗?”

贺筝月一副你懂的语气:“对啊,经管。”

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他们长长的影子一直到小路最后一盏路灯口消失不见。

贺筝月看了眼仍在孟屿宁背上熟睡的雪竹,叹气说:“希望小竹以后能学她喜欢的东西吧,裴叔叔看起来是那种会支持女儿决定的人。”

“希望吧,”钟子涵撇嘴,“反正只要不跟我一样学医,她的人生还是精彩的。”

贺筝月无语至极:“要是所有学医的都像你这么消极,那咱们国家的医疗事业迟早得完蛋。”

钟子涵哼哼:“我看你学了经管,我们国家的经济水平怎么也没变低呢?”

“……钟子涵你想死!”

钟子涵嘻皮笑脸地喊:“姐夫救我啊!”

贺筝月急得要打人:“还没结婚呢,别乱叫!”

姐弟俩又像小时候那样差点打起来。

好在易正鹏稳重,牵过贺筝月,正儿八经地说:“迟早的事,小舅子说话我不能坐视不理。”

刚刚还处于狂暴中的贺筝月突然安静。

她的话在责备,可谁也听得出她口气中真正的情绪,被男朋友这句情话哄得不要太开心。

“……你什么时候跟我弟弟一样喜欢贫嘴了。”

钟子涵见这俩人眼前没他了,吊儿郎当切了声,转头也不再搭理他们,搭上孟屿宁的胳膊打算把这对情侣狠狠甩在背后:“咱们电灯泡先走一步。”

孟屿宁皱眉:“慢点,别吵醒小竹。”

“这丫头也太能睡了吧,”钟子涵懒洋洋开玩笑说,“小睡美人啊。”

孟屿宁低声笑:“是挺像的。”

哥哥们的小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