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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毫不畏惧,起舞不息。

“停下——”

她的声音在高亢的调子中破裂开,有个隆隆的恐怖声响在她喉间升起。他敢肯定那不是妈妈的声音,黑妖怪在她的声音中露出了蛛丝马迹,她头顶的脓包忽然爆裂,无数层黏滑的膜颤抖着,似乎想从中间裂开,就像一个人睁开眼皮。

靳非泽忽然明白了,那不是脓包,而是一只眼睛。

妈妈在癫狂中冲了过来,咬住靳非泽的肩膀。她的嘴角开裂,咧开比常人大一倍的弧度,数排刀刃一样尖利的牙齿齐齐没入了靳非泽的血肉。靳非泽的血狂涌而出,剧痛让他的半边身子顷刻间没了知觉。

妈妈把他撞上围墙,他听见骨头裂开的声音,胸前一阵剧痛,妈妈的两只手臂都没进了他的躯体,拔出鲜血淋漓的内脏,像丢垃圾一样甩在地上。他知道他失败了,神明没有降临,也没有赐给他力量。爷爷骗了他,这世上根本没有神明,神傩舞也无法驱除邪恶。

他胸腹前破了一个大洞,内脏被妈妈掏空,像一个破碎的木偶。在妈妈埋头撕咬他时,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填满镇静剂的针管,刺入妈妈的脖颈。过量的镇静剂会让她陷入长眠,毫无痛苦地死去。

让她解脱,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摆脱黑妖怪的办法。

一管药打光,她依然立在原地,两只漆黑的手爪握着他小小的身体。他不禁感到绝望,连镇静剂也没有用吗?他撑不住了,黑暗在他的视野里降临,滚烫的鲜血带走他的温度,他心脏像被放进了冰窖,一点点地冷了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她额心的脓包裂开了,一条缝隙像地裂一样缓缓张开。靳非泽的痛楚瞬间消失,空气变得浓稠无比,视野里的光线有了鲜亮的色彩,曲折又离奇地缠绕在一起,他莫名其妙地觉得那是一些充满奥秘的文字,只是他读不懂。妈妈的眼睛里有一个漆黑的影子,随着那颗即将打开的眼眸缓缓现身。他呆呆地注视着那巨大的脓包,连鲜血都忘记了流动。

“阿泽……”妈妈用怪异的声音喊着,“美味的阿泽……”

“吃掉阿泽。”

“品尝阿泽。”

“享用阿泽。”

一声叠着一声,一声响亮过一声,靳非泽心头忽然涌起一种渴望——被妈妈吃掉的渴望。成为祂的祭品,他会在祂的身体里永生!

耳畔蓦然响起一声爆裂的枪响,狙击弹正中妈妈的额心,即将打开的眼眸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妈妈厉声嘶吼,松开靳非泽,像铁塔那样崩溃,仰倒在地。靳非泽也倒下了,时间好像重启了,他从刚才那种虚无的幻觉里脱身,心里那股狂热的愿望像链条一样咔嚓断了,他又一次变得无力虚弱,重新走向寂静的死亡。

有一双皮靴停在他耳边,渐渐模糊的光线里,他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的五官好淡,淡得像缕风,靳非泽完全记不住。

“你真的才十岁吗?”男人问,“胆子太大了,这种怪物都敢招惹。让你上车你不上,搞成这样,真难办。”

男人蹲下身,把他散落在地的内脏一样样填回他的肚子。

“我答应过你妈妈,要帮你一回。算你走运,我还有一管低活度的太岁肉。不过尽管活度低,它仍有可能异化你的肉体和精神。你最后能不能保持人样,我也不知道,看你自己的造化吧。”他掏出了一根黑色的针管,对着阳光吹了吹。

“大哥哥,”靳非泽逐渐神采涣散的眼睛在流泪,“我想……”

“什么?”男人把耳朵贴向他的嘴唇。

“我想……不再难过……”

男人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粘满血块的发顶。

“睡吧,孩子,睡醒了,你就不难过了。”

男人把那名叫太岁肉的黑色流体打进他的脖子,然后取出随身携带的医药箱,用缝针和羊肠线缝合他破裂的胸膛和腹部。他们身侧,怪物额心的大洞正在飞速长出肉芽,那颗恐怖的眼球即将复原。男人把靳非泽抱起来,却发现这小孩儿死死握着他妈妈的手。

“麻烦啊……”男人嘀咕着,放下靳非泽,用力去掰靳非泽的手。

他一个大男人,竟然无法把一个十岁小孩儿的手掰开。靳非泽握得太牢,像钢铁一样焊得紧紧的。男人抹了把额上的汗,当机立断,取出别在腰后的大马士革军刀,一刀斩下了怪物的手腕。

靳非泽失踪后的第四天,一个下着暴雨的深夜,浑身是血的靳非泽在自家四合院门口被发现。靳老太爷已经整整三天没合眼,得到高叔的传报,穿着拖鞋就急忙赶了出来。

在靳非泽失踪的第一天他们就各处寻人,由于靳非泽的保镖被弃尸在郊区,一开始他们误以为是劫匪绑架,在黑网上发布赎金信息,启动各方关系寻找绑匪。这错误的方向让他们浪费了一段时间,直到第二天晚上,他们才确定,博爱病院出现了一个新的禁区,靳非泽和他妈妈落入了禁区。

当时正在学院撵着人寻找禁区入口的靳若海也连夜驱车赶到,下车便见老太爷抱着面无表情的靳非泽抹眼泪。滂沱大雨里,靳非泽漆黑的发丝滴着水,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像谁家丧事里糊的纸人。他抬头看了靳若海一眼,靳若海被那双黑而深的眼眸惊住了一瞬,那没有光芒的眼神不属于人,属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鬼。

“阿泽啊,你是不是受伤了,疼吗?怎么全身都是血啊?”老太爷看见他怀里抱着个断手,悚然道,“这……这是谁的手?”

靳非泽垂下眼眸,好像思考了半晌,才满脸漠然地说道:“忘了。”

他把那只断手丢弃在水洼里,溅起一圈铜钱大的泥点子。120到了,学院的一干领导也到了,靳家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匆忙赶来的急诊医生不小心一脚踩在那断手上,差点摔了个跟头。靳非泽看也不看,推开老太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四合院。

“阿泽!”“阿泽!”

爷爷和爸爸都在喊他,可他无动于衷,独自走进了黑暗的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