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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妙暂时拜托给高叔照顾,实验室对李妙妙虎视眈眈,姜也不太敢一个人带着她到处跑。吃了止痛药,等伤口没那么疼了,姜也回了靳家四合院,打开地窖的门,顺着木梯走了下去。这地窖估计是以前的人屯菜用的,地方逼仄,又缺少光线,伸手不见五指。现代人辟作地下室,装了通风系统。姜也略略适应了一下黑暗,才见角落放了一张铁架床,床上人蒙着被,隆起一个长条状鼓包,像一座孤零零的坟冢。

这回靳非泽差点打死他,老太爷是真的狠了心,把人关到这种地方。三天不吃不喝,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姜也走到床边,把拎来的山楂糕放在床头,说:“大栅栏金糕张的山楂糕,听说很好吃。”

被子动了动,往下滑了一截,靳非泽的脑袋从被子底下露出来。落魄到这种境地,他依然像个瓷人似的精致,从侧面看过去,鼻梁高挺,眉目分明,光影打在他脸上,分出明暗两边,俊美又神秘。就是脸色苍白了一些,透着股恹恹的病气。

他看了眼姜也,姜也也淡淡看着他。

“不想吃。”他说。

姜也把路上买的山楂莓莓提出来,“大杯加冰全糖,喝吗?”

“不想喝。”

“……”姜也弄不懂这家伙了,明明是他受伤,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是他在哄靳非泽?姜也问:“你觉得愧疚,想把自己饿死吗?”

靳非泽嘲讽似的笑了声,说:“是你自己蠢,为他挡枪,我为什么要愧疚?”

姜也:“……”

不该把他想得太好。

靳非泽忽然坐起身,钳住姜也的下巴,凑到他眼前定定望着他冷淡的眼眸。

“小也,你为什么没死?我一直在等你死的消息,”他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截短短的刀片,眼里有种诡异的兴奋,炭火似的闪闪发亮,“我想好了,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那刀片很是锋利,刃口还有磨痕,一看就是刚磨过的。靳非泽越来越疯了,他被关的这几天不在反思,不在愧疚,在谋划着自杀。

“我们一起去死吧,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而且只有我们,不会有那些无聊又讨厌的人。”靳非泽似乎想到什么,说,“我最多允许你带上李妙妙。”

“抱歉,”姜也取走他手里的刀片,“我暂时不想死,妙妙也是。”

靳非泽很失望,又躺了回去,把被子蒙上脸。

“那我去死,你把我做成标本,摆在你的床头。”他闷闷地说。

“目前最有效的防腐办法是把你泡进福尔马林,但那样你会全身变黑。”

“……”靳非泽不想变黑,太丑了。他又想了一个法子,道:“那你把我吃了吧,喝我的血,吃我的肉,一块骨头都不要剩,那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姜也平静地说:“你错了,你并不能和我永远在一起。你会变成我的排泄物,进入化粪池。那时候你虽然不黑,但你会很臭。”

靳非泽:“……”

他讨厌变丑,也讨厌变臭。

“如果你想又香又美,”姜也道,“那你就要活着。”

靳非泽抚上胸口,精致的眉心狠狠皱起,“可是我很痛苦。姜也,活着很痛。”

沉黯的光线里,他脸色苍白,像被雨打过的海棠,失去了平日里的娇艳颜色,有种颓废的味道。原本逃避着不去想妈妈,还能当个快乐的小疯子。现在直面血淋淋的现实,他陷入了痛不欲生的深渊。

“我恨你,我讨厌你。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想起这些痛苦。我又做噩梦了,我梦见我被蛆虫吃了,全身都烂了。”靳非泽坐起来,掐住姜也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你哪里都不许去,留在这里陪我。如果我腐烂,你要陪着我一起腐烂。”

他病病歪歪的,掐人都松松垮垮的,不像以前那样有力。姜也皱起眉,想把他推开,让他多少吃点东西再想死不死的事儿,却见他右手手臂上有许多道红痕,有的结了痂,有的还渗着血丝。这家伙……姜也心里沉了几分。现如今,死亡对靳非泽来说是甘甜的蜜糖,比山楂糕还要诱人。他对死亡迫不及待,姜也还没有回来,他就已经开始实验了,如果放任他不管,恐怕他真的要自杀了。

“看看你的脚。”姜也说。

“干什么?”靳非泽阴沉地问。

“给我看。”

靳非泽定定看了他半晌,把脚丫子伸到他眼前。姜也握着他的脚踝,检查了一下他的脚底板。这几天虽然没人管他,也没人帮他处理,但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这个家伙的恢复力真的惊人。

走路应该没问题,姜也站起身,朝他伸出手。

“起来,跟我走。”

“不去。”靳非泽阴森森地说,“你也不许走,留在这里陪我。”

“靳非泽,你躺在这里只有痛苦。起来,”姜也的手伸到他眼前,“我带你去做快乐的事。”

***

姜也把他带到了将台洼屠宰场,老板领着他们直接进了猪舍,满目是白花花的生猪,吭哧吭哧的叫声不绝于耳。靳非泽戴着黑口罩,望着猪圈里拱来拱去的大白猪,陷入了沉默。

“我跟老板说好了,”姜也说,“这里的猪你随便杀,杀几头买几头。你以前不是依靠杀猪发泄杀人的欲望么?现在这里很多猪,你可以放肆一点,不用拘束。”他一手拎着电锯,一手提着放血刀,“用电锯是还是用刀?或者你想到流水线上杀?也可以,我们可以跟工作人员说你是杀猪实习生。”

“姜也,你在搞笑吗?”靳非泽看着他,满目阴森。

“选一头吧,”姜也用电锯指了指面前扇着耳朵的大白猪,“这头不错,长得有点像你爸爸。”

靳非泽看了看那头猪,豆豆眼,一脸蠢相,还真有点像。

姜也继续道:“杀人犯法,你不能杀你爸爸。学院盯着你,你杀他,就会被学院抓住把柄人道毁灭。你开枪的事已经被你爷爷压下来了,靳若海也被你爷爷勒令封口。你不要再冲动,报复他的方式不止有杀了他,你爸爸是个重名利的人,毁掉他的事业和名誉也会让他很痛苦。这件事老太爷不便出面,我写了一封实名举报信给校纪委,另外投稿给了社交媒体大V。你爸爸婚内出轨自己的研究生这件事已经上热搜了,沈老师刚刚发来信息,说学院发了解聘公告,你爸爸犯了心脏病进医院了。当然,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偿还你和施阿姨的痛苦,我提出的解决方法也不甚妥当。但是靳非泽,你不能随随便便死掉。尤其,你不能因为一个人渣而死。”

靳非泽静静把他的话听完,眼眸晦暗,神色不明。仿佛有一朵乌云笼罩住了他,他站在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黑暗里。半晌,他忽然开了口:“那天在手术室,为什么说对不起?”

姜也想了想,才记起来他说的是哪天。

是被施医生追击的那天,是他忽然出现,回应姜也的呼唤,把姜也拉进手术室的那天。

“家宴上我不知道内情,让你向许媛和靳若海说对不起。”姜也说,“我为那件事,向你道歉。”

靳非泽忽然笑了,“小也,你有时候真让人难以捉摸。你不是说,你不管我了吗?你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你还要管我死不死?我死了,就纠缠不了你了,不是应该正合你心意么?”

姜也沉默了,心忽然跳乱了几拍。

说实话,姜也不喜欢管闲事。他向来独来独往,朋友数量为零,微信里的联系人一只手可以数过来。很少人会找他帮忙,他也无心介入别人的生活。

迄今为止,他莫名其妙管过最多的人,就是靳非泽而已。

而且他根本不想管靳非泽,可是靳非泽像个沼泽泥潭,往里踏进一步,就再也拔不出去了。是啊,他最讨厌靳非泽了。为什么还要管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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