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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交加,天寒地坼。陶国的和亲车队驶在羿国的官道上。

“青雁?青雁?又魇着了?”

青雁迷茫地睁开眼睛,额角沁出细密冷汗。那个反反复复的梦里,也有人一声一声地喊着她。两重唤声相叠,闻溪的声音慢慢盖过了噩梦里的唤声。

青雁逐渐从那个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的噩梦里挣脱出来。

闻溪皱眉:“这样的天气这样颠簸的马车上也能睡着。”

闻溪不爱笑,五官神态偏冷。一句不含情绪的话由她口中说出来,天然带着一股苛责。

青雁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密长的眼睫黏着白瓷似的指,黑白分明,白指衬得眼睫楚楚,漆黑的眼睫衬得玉指剔透。她冲闻溪笑,双颦弯成翦。眼儿一弯成了清潭里静卧的月牙影儿。樱软的唇跟着一弯,唇角立刻浮现一对小酒窝,里面盛满甜美。她的脸上还带着一点睡时压出的红痕,此时又多了一抹少女的憨。

“闻溪姐姐。”

她的声音也是甜的,浸着新荔的沁汁。

她生了一张极好的脸,不是艳冠群芳的绝色美人,而是另一种灵气逼人的清丽娇靥。尤其是当她冲着你笑,似乎任谁的心间都要淌过清溪般的欢愉。

闻溪不为所动,将手里的书卷塞到青雁手中,用她万年不变的平缓声线说道:“既醒了,便多看看书。没有哪个公主是不识字不读书的。”

青雁小声说:“我都有好好识字的……”

她话音刚落,马车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外面传来车夫裹着风雨的吆喝声。

青雁重新坐稳,转过头望向车窗的方向。寒风砸在轩榥上,声如呜咽,嘶哑不歇。窗纸似乎已经被吹破,厚厚的帷裳也湿了角。青雁挑开帷裳一角,还没来得及往外望,马车又是一阵晃动,失控般颠着向前加速。

车厢里的青雁和闻溪跟着晃身,栽栽歪歪,互相抓着手,堪堪扶稳车壁。

“吁——”风雨声中车夫的嗓音拉得很长很长。

片刻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听见逐渐靠近的军靴声,闻溪掀开帷裳向人询问情况:“怎么了?”

何平说:“前儿个还在下雪,今儿个就是一场冬雨。雨落了地,混着积雪立马结了冰,这路难行啊!”

闻言,青雁伸长脖子往外望。果然看见地面泛着光,像镜子似的。

何平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到了青雁的脸上,移走,又移过来。虽然如今的青雁也很娇小瘦弱,可他还记得半年前的青雁,那才是真的干瘦。原来小姑娘养一养,容貌会变化这么大。

闻溪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身子,挡住青雁。她问:“离驿馆还要多久?马上要天黑了,可还能前行?”

何平摇头:“听将军说还有一段距离,继续赶路恐怕不行。但是这荒郊野外的又是这样的天气,也没法留宿。到底怎么办,将军也还没打定主意。我这就往前头听听。”

闻溪点头,放下了帷裳。然后她拿起红纱幕篱递给青雁,说道:“离羿国京都越来越近,不要再摘下它。免得旁人看见你的眼睛。”

“闻溪姐姐,我的眼睛真的可以变成公主那样吗?”青雁一边问,一边听话地戴上半身长的幕篱,遮了她的脸和身。红纱缓缓落下,轻飘飘地压在她的红裳上。

闻溪不答,反道:“该敷药了。”

青雁的双肩不禁缩了缩。还没敷药呢,她的眼睛就已经开始疼了。她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闻溪将水囊里的水倒进铜盆,再撒上药粉,然后将帕子放进水中浸湿。闻溪拧去帕子上多余的水,水珠儿滴滴答答。

青雁拧着眉,可知道躲不过。她乖乖挽起红纱,仰起脸来,努力睁大眼睛,任由闻溪将湿帕子搭在她的双眼上。

湿寒的帕子刚碰上她的脸,青雁立刻打了个寒颤。眼睛也是火辣辣地疼着,可是她没有阻止,小腰杆挺得直直的,帕子下的眼睛睁得圆圆,迎接着药汁浸入眼中。帕子下的水珠儿滑过她的脸,悠悠落进微散的云鬓中,像泪珠儿似的。

瞧着她温顺乖巧的纤细身影,闻溪向来冷淡的眸中这才染上了一丝异色,转而化成无声轻叹。

陶国花朝公主施令芜国色天香,才貌双全。更是天生一双淡紫的双眸,举世无双,被陶国视为珍宝。兆王朝覆灭,如今十国并存,各国之间联姻之举实属常态。陶国与羿国国力相当,此次令花朝公主远嫁和亲足显诚意。

可是真正的花朝公主早已和情郎私奔,这浩浩荡荡的和亲车队中的花朝公主是假的。

这事儿,送亲的百余人中所知之数不到一手。

刚刚过来答话的何平知道。他是这次送亲主帅李将军的亲近侍卫。而作为这次送亲的负责人,李将军自然也知晓实情。若没有他的帮助,真正的花朝公主也不会那么容易瞒天过海。

他之所以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帮花朝公主,只怪他是个痴心人。若花朝公主愿意,他恨不得抛下一切带着公主浪迹天涯。可惜他心心念念的公主心有所属。他不忍花朝公主远嫁和亲,毅然帮她金蝉脱壳,看着她奔向她的情郎。

还有一个知道实情的便是闻溪。闻溪自幼在花朝公主身边做事,忠心耿耿。真正的花朝公主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精通,可青雁哪里会这些?连字都识不全的青雁实在不像个公主的样子,花朝公主怕她应付不来,将闻溪留在青雁身边,帮她遮掩。

车队冒着风雨勉强行了两刻钟,再次停下来。目之所及不见遮风挡雨处,除了不远处的山上静谧寺宇,那是羿国的国寺——永昼寺。

佛门之地与人为善,可这送亲队伍中有女眷,贸然登门实在唐突。李将军让车队停在山下,带着亲卫先行上山询问可否借宿。

轩榥外的雨小了些,淅淅沥沥的。青雁将帷裳掀开一点,先前湿了边角的帷裳已经结了厚实的冰。寒风迎面,将红纱吹贴在青雁的脸上。青雁从破了的窗纸望向外面倾斜的雨线,望着望着,竟走了神。

羿国比陶国更加四季分明,到了冬天冷得不像话。青雁小时候每到冬天小指总要生冻疮。

是的,她本就是羿国人。离开羿国也不过一年罢了。当初离开那夜,虽无雨,却是同样呼啸冰寒如刀子的风。

青雁靠在轩榥,爱笑的干净眼眸浮现几许少见的忧思。

青雁本是重回故地想起曾经不甚愉快的过往,可看在闻溪眼中,却觉得她是胆子小心生畏惧。闻溪忍不住劝:“船到桥头自然直,莫要忧虑。”

青雁微怔,晓得闻溪误会了。她转回头,唇角自然而然地翘起来,脸上挂着最甜美的笑。红纱也隔不断她的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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