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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同时斩击,刀刃相撞的反作用力让她们同时后撤。喻听秋脚尖点地,剑光旋转一圈,贴着衣袖抹出,光芒抖动犹如蝴蝶振翅。穆夫人下腰,软泥一样瘫软了下去,避过了那抹亮丽的剑光。

“你在不平什么?”喻听秋的剑光大盛,术法加上剑招,她的剑光犹如风雪充盈整间小屋,“怨穆惊弦背弃诺言,弃你不顾?还是恨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大好青春作了土?笑话,即使他深情又如何?倘若你俩平平安安处到如今,说不定他早已秃了顶大了肚,不洗脚也不洗头,夜半三更要靠吃百里决明的大力丸才能硬,还不如死了算了。”

喻听秋和穆夫人再一次分开,各据一角。这下所有人都沉默了,鬼侍们目瞪口呆。穆夫人单膝跪在阴影里,空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流露出了奇异的色彩。

她开口,吐出男人的低音,“女娃娃,你叫什么名字?江左仙门何时出了你这么个离经叛道的王八蛋?”

喻听秋喘了几口气,笑了起来,烛火映着她的灼灼眸光,无比粲然明艳。

“听好了,我叫喻听秋,未来的剑道大宗师,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剑神。”喻听秋说,“穆夫人,想明白了么?你今年几岁,穆知深才二十八,你四十多吧。你要是八十岁死,起码有三十年好活。你剩下这四十年,全都要折这个鬼地方么?”

穆夫人面孔痉挛,似乎非常痛苦,“我……”

喻听秋还在说:“踹掉一个狗男人,你就拥有成千上万个俏儿郎。秦淮河边有个红倌儿叫春郎,今年二十一,比你儿子还小,曲儿唱得一流,还会口技,我介绍你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纷纷扬扬的木屑在飘。

摇曳的烛火中,穆夫人竟好像清醒了一些,她背后那只恶鬼矮下去不少。

穆夫人怔怔地开口:“我可以么?”

穆知深:“……”

众鬼侍:“……”

“有何不可?”喻听秋笑容放肆又张狂,“几个月前,我原本以为做人要正直,办事儿要公道。好人有好报,恶人下地狱。后来我才明白,我以为的好娘亲是个垃圾,我叫叔叔伯伯的那帮人是群禽兽。既然如此,人生得意须尽欢,管他三七二十一。旁人作恶我寻欢,天下谁人不混蛋!”

鬼侍们都惊呆了,纵然成了鬼,也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鬼道理。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我为什么要抓着过去不放?”穆夫人痛苦地低吼,鬼影在她身后扭曲震悚。鬼侍们眼睛一亮,连穆知深的眼睛里都燃起了希望。鬼影对她的控制似乎在减弱,他们之间的联系出现了松动。穆夫人抓着自己的脸凄声哀哭:“我究竟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就是现在!

喻听秋以剑尖画符,青光蜿蜒流过,清心符霎时间成型、扩大,镇在穆夫人眉心。穆夫人嘶声惨叫,妙容惨死的模样,十六年来浑浑噩噩的岁月鸦羽般回溯,她被恶鬼唆摆,找不到自我,看不清脚下,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喻听秋的话儿像道道惊雷炸响耳畔,眉心的清心符为她的经脉注入一道清冽的灵力,仿佛有星星点点的火花在胸腑间迸现,她头一次有了再抗衡一次的想法。

“从我身体里出去,我要同你解契!”

来得及么?来得及么?她捂住自己的脸哀嚎。

“可是……”

她猛然抬起头,袖下刀光乍然迸现。

鬼侍们惊惶大叫:“二娘子!”

喻听秋眸子紧缩,面门彻寒,犹若冰雪当胸。

然而,一道黑影倏忽间出现在她身前。

紧接着传来一声粘腻又腥稠的声响,是刀身刺入了皮肉。穆夫人的刀没入了穆知深的后背,浓腥的鲜血顺着锈蚀的刀槽汩汩而流。穆知深的脸色苍白得像殉葬的纸人,铁灰色的眼眸染上灰败的阴影。

穆夫人流着血泪,再次吐出恶鬼的声音:“可是,来不及了,她已经逃不掉了。”

鬼侍们将她扑倒,同她缠斗在一起。

喻听秋望着眼前的男人,愣愣开口:“穆知深……”

穆知深咳出一口血,“二娘子好多歪理。”

“喂,别说话。”喻听秋无措地去捂他的伤口,但是血止不住,血越来越多。

“先头说喜欢我是假的。”他低头不住地咳嗽,每咳一次都咳出许多鲜血。

“我没说喜欢你,我说同你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现在不是还没有生出来么?”喻听秋撕下自己的衣裳为他绑住伤口,“但我觉得有门儿,我现在特别感动。你撑着点儿啊,忍住别吐血,我背你去找谢寻微!”

他摇了摇头,软倒在喻听秋怀里。倒下的时候小心翼翼遮住了自己的左手,不让泛红的手掌碰到她。耳畔刀剑打斗的声音响个不停,他觉得疲惫了,身体里像灌了许许多多的铅,一直一直往下沉。胭脂红的烛光从视野里褪去,许多模糊的黑影在纠缠,黑暗像雾气一样遮住眼眸,他无力去管。这样也好,穆家人死在穆家堡,如果一切都无法挽回,他们一家人终归会在地下团圆。

这样很好。

意识犹如游丝根根消散,最后一丝意识弥留,他隐隐约约听见喻听秋慌张的呐喊:

“谢寻微!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