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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小地应了一声,然后垂着脑袋走进去。

“桌上有水。”

他下颌微抬。

姜照一在小沙发上坐下来,端起玻璃杯,却看到旁边还放着一个粉色的保温杯,她“咦”了一声,“这个保温杯是你的啊?”

她没想到他……还挺喜欢粉色?

李闻寂才将扣子扣好,整理了一下衣袖,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头发,闻声回头瞥了一眼,“给你准备的,这次进山,也许一时半刻还出不来。”

姜照一拿起杯子看了又看,还挺可爱的,她有点开心,“谢谢,我很喜欢。”

“走吧。”

他拿了外套,站直身体看向她。

姜照一忙站起来,还不忘拿上那个保温杯,跟着他往外走。

在酒店匆匆吃过早餐,他们就驱车赶往高梁山。

高梁山并不是什么景区,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游客,姜照一把脸抵在安全带上,还在想昨天那只青蛙跟她说的那些话。

从昨天到今天,她也没见到什么妖怪啊。

她哪里知道,

昨晚她的丈夫熬夜教会了坏妖怪什么叫“礼貌”。

山林里古木参天,直插云霄,轻烟薄雾缭绕不断,地上积满厚厚的苔藓,有的地方还散落有鸟兽的毛发。

姜照一仰起头,发现她一眼都望不到树木的最顶端,苍翠的树影遮盖大半天光,浓荫里是潮湿的,昏暗的,有风吹过时,又会在叶片的缝隙里散出细碎的光。

这里的天色青灰暗淡,却也仍能清楚视物。

“这座山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缦胡缨啊?”姜照一被李闻寂牵着走,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着脚下的路。

可她一抬头,却见李闻寂手指间有好多的金色莹光,漂浮着,散向四面八方。

她忘了要往前,

停在那里看那些像萤火虫一样飘出去的光。

“它们会找到的。”

她忽然松了手,李闻寂便也停下来,转过身。

姜照一闻声看向他,

看他伸出的那只手,有一瞬,她仿佛回到了在民政局门口的那个时候,他站在阶梯上,也像这样朝她伸手。

可那时的她不知道,

他来自比千山万水还要遥不可及的地方,而他终将带她窥见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她像那天一样握住他的手,说,“虽然已经接受了你不是个普通人的事实,但是看到这些,我还是觉得好神奇啊。”

李闻寂听了,只是眉眼略弯,沉默地牵着她继续往前。

这山上的路并不好走,

再往里就是更为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

天色越发暗淡时,他们停在一处略显开阔的地方休息,横在地上的烂木头有点湿润,李闻寂将手帕递给姜照一垫在木头上坐着。

书包里带了很多吃的,姜照一啃着面包,喝了点保温杯里的热水,又问他,“你喝吗?”

李闻寂摇头,他垂着眼睛,仿佛是在认真地听什么声音。

“跟着我来,可能随时都是这样的境况,”

他忽然开口,抬眼看她,“现在有后悔吗?”

“没有,”

她看起来精神头还是很好,好像她兴奋的情绪从锦城到这千户寨的密林里,始终如一,“我很能吃苦的!”

“我们今晚是要睡在这里了吗?”她接着又问。

李闻寂点头,“看来是的。”

可姜照一看起来一点也不失望,她反而从背包里取出来折叠好的小被子,“幸好我带了这个。”

她说着,展开被子将自己和身旁的他都裹了起来,他身上也是凉沁沁的,像雪一样,她抬头看他,“雪花能不能成精啊?”

她的问题有点没头没脑。

“不能。”李闻寂并不习惯这样接近的距离,但她是他的妻子,也许在她的认知里这就该是夫妻之间最寻常的举动,所以他并没有动。

“哦对,你那天晚上跟我说过,你曾经也跟我一样,是个凡人。”姜照一想起来那天晚上的事,在寂静的山林里,她的声音显得很清晰,“你说你活了一千三百多年,”

她想了想,才又道:“那你就是唐朝的时候出生的,对吗?”

“嗯。”

李闻寂应了一声。

“你是哪儿的人你还记得吗?”她对他的过往充满好奇。

“宁州,岁阳关。”

姜照一才听见他这句话,她不由惊诧:“你也是宁州人?”

相隔一千三百年的岁月,

他们居然,同根同源。

内心的震撼难以言喻,姜照一反应过来,又兴奋地问,“那以前的宁州是什么样子的啊?”

“我生在岁阳关,到我十五岁死时,也没有下过山。”

所以他并不知道那时的宁州是什么样,他作为凡人的那十五年,从来都被围困在一座山里,至死方休。

而姜照一怔怔地看他的侧脸,

他的语气十分冷静平淡,仿佛他口中的那个自己同他没有半分的关系,而他只不过只是在陈述一件旁人的事情。

她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决定不再问他还是凡人的时候的事了。

隔了会儿,她仰头在枝叶的间隙里看见了黑漆漆的天空,她想起那天晚上,他的那句“入了无间,做了修罗。”

无间,是地狱。

而地狱里,原来是没有鬼的,死人的魂灵和那些鬼怪,都在黄泉。

天上已经没有神仙了,

黄泉也没有。

所以黄泉变成了一条河,上面没有桥,也没有什么孟婆,所有的鬼魂只有去路,没有来路,他们只能顺着河流往前,忘却今生的事,再重新走进他们的来生。

姜照一总结了一下,

也就是投胎全自助了嘛。

静谧的夜,姜照一胡思乱想着,慢慢地有了点困意,但还没打瞌睡,她却忽然听到了奇怪的响声,如同细碎的铃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李闻寂已经站了起来,匆匆走到山崖边。

地面有些细微的颤动,姜照一清醒了许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站起来,才想跑到他身边去,也看看底下的情况,却不防忽然看见旁边漆黑的林子里,有一双红彤彤,圆溜溜的大眼睛。

她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柱刚好照见那同夜色一样漆黑,庞大的身躯。

姜照一和它面面相觑,

“啊啊啊!!!”

她拔腿就跑。

李闻寂回头,正见她被枯枝绊倒,摔倒在地。

“李闻寂!好大的蜘蛛!”姜照一被李闻寂扶起来还惊魂未定,指着刚刚看到那庞然大物的方向冲他道。

当他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那大蜘蛛在手电筒的光影里竟然有点发抖,它缩成一团,没敢跑,也没敢动。

“是山蜘蛛。”

李闻寂低眼,看见姜照一的脚踝已经被细枝割伤,流了血。

“山蜘蛛?”

姜照一缓过神,意识到他说的山蜘蛛并不是寻常的那种蜘蛛,她抬头,“可是它的个头……好像太大了点?”

山海经里记载的山蜘蛛虽然是巨蛛,但也只是说它大如车轮,也远没有到眼前这只的程度。

“应该是后来发生了一些变化。”

毕竟它们繁衍生息了几千年,在这样漫长的岁月里产生一些变化,也是很正常的事。

姜照一再看向那只缩着身体的山蜘蛛,

却发现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它的面前已经结了一层漂亮银白的蛛丝。

“它是给我的吗?”

她看了看自己受伤的脚踝,问他。

李闻寂才站起身,那山蜘蛛转身就掠入了更深的黑暗里,只恨自己的腿还不够多,跑得还不够快。

将缠在两棵树之间的蛛丝取下来,

李闻寂蹲在姜照一面前,将其缠在她脚踝的伤口上,蛛丝柔韧,还有些冰凉,她的伤口果然不流血了,疼痛感也减去了许多。

“我觉得它很怕你,”

姜照一看着脚踝上的蛛丝,“它给我这个肯定是怕你揍它,要不是你在,它刚刚肯定想吃我。”

一般没有人会来这样茂密幽深的原始森林里,而原本山蜘蛛是会吃人的,它是不是好多年没吃过人了,所以看见她就馋哭了?

“你也知道这些东西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好?”

他的手肘撑在膝盖上,掀起眼帘瞥她,“他们能活到现在,你以为凭的是什么?”

姜照一忽然被他抱起来,她一时紧张得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直到他将她放在木头上坐着,她才松口气,“我其实也知道的,”

“它们又不是人类在家里养的小猫小狗,为了生存,弱肉强食的道理我是懂的,”她将他捡起来的手电筒握进手里,晃着光柱玩儿,“我跟着你来,只是想亲眼看一看,又不是要亲近它们。”

“而且,我听说有的还能化成人形,就好像那只青蛙一样,对吗?”她说起这些来,就全然忘了刚才自己那副被吓得蹦起来栀子zhengli獨家的样子。

李闻寂不可置否:“也许明天你就能见到他们。”

“明天?”

姜照一没明白。

“我们来得太晚,缦胡缨应该已经落到别人的手里了。”

李闻寂想起刚才看见的,山崖下陷落的巨坑,缦胡缨是有灵性的异兽,惯会躲着人,也有些异力,一般成了形的精怪也奈何不了它,所以很显然,为了制服它,他们应该很费了一番功夫。

“那怎么办?”姜照一站起来,脚踝疼得她“嘶”了一声。

“先回去,明天再去鹿吴山。”

他倒也并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