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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三春带着昏睡的姜照一下山时, 李闻寂从伍赫手里拿了一把钥匙。

“先生,”

伍赫浑身发抖,匍匐在地上, 抓住了他的裤腿,“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请您,请您饶了我吧……”

他连声音都在颤抖。

可李闻寂低眼睨他,踢开他的手,拽着他的后领, 看他满脸惊惧地抬起头,

也许是习惯性的弯了弯眼睛,声音轻缓:“求什么饶啊?”

好似嘲笑,“多没意思。”

无形的气流在李闻寂转身的刹那绞死了那个身形魁梧的男人, 他很快没了气息, 身体在一团浑浊的烟雾里变作了一头灰毛狼,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山洞阴冷幽深, 筵席散尽,满目狼藉。

李闻寂随手用竹篾将那还在扭动的银环蛇挑起来, 灯笼里透出的光,照着那蛇影在石壁上扭曲变形。

“我想请你带个路。”他说。

穿过迷宫一般曲折的甬道, 李闻寂用手中的那把钥匙, 打开了一扇沉重的石门。

穿过迷宫一般曲折的甬道,李闻寂用手中的那把钥匙,打开了一扇沉重的石门,迎面而来的, 是一种烂木的潮湿味道。

但石室里空空如也,很显然,那老家伙听到了风声,跑得很快。

此前他手指间散出去的莹光漂浮而来,才靠近他的肩,便瞬间消失无痕。

李闻寂扔了竹篾,那银环蛇摔在地上,奄奄一息。

出了山洞,他便一直在感知紫微垣星图里散出去的星子,直到天色渐暗下来,他才在鹿吴山里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然后他才给姜照一打了电话。

漆黑的山林里,姜照一捧在手里的小橘灯在她行走间照着浓密的树影,投下暖色的光斑。

“青蛙叔叔,这个给你。”

有了小橘灯,姜照一转头要把手电筒交给赵三春,可她才按开手电筒,那光柱照在赵三春身上,他却好像定在了原地。

“青蛙叔叔?”

姜照一晃了晃手电筒的光柱,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奶奶家时,她和邻居家的小孩儿用手电筒去照田埂上的青蛙,那青蛙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根本不会动了。

“快关掉,我看不见了!”赵三春站在那儿,双手乱晃,好像失了明的紫薇一样惊慌。

姜照一慌忙关掉手电筒,她有点惊奇,“你成了精也怕这个吗?”

“家族遗传,哪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事实上,即便是成了精,他本体生的是一双复眼,在晚上遇见比较集中强烈的光线还是会短暂失明。

或是见前面的李闻寂停下来,在微寒的薄雾里回过头来,赵三春便连忙朝姜照一摆手,“快走吧。”

姜照一只好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山顶的雪终年不化,却有少部分见了阳光的从上头融化流淌下来,哗啦啦的水声不断,迎面的水气湿润又凛冽。

细微的莹光闪烁漂浮,李闻寂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姜照一正在摇晃小橘灯里的那一簇小火苗,他一停下来,她又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青黑色的藤蔓上覆盖了薄薄的一片积雪,不远处的峭壁上显然别有洞天。

“在这儿等我。”

他回头,看向姜照一。

“好。”

姜照一不明所以,但听他这么说,她还是点了点头。

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去添乱了。

赵三春也没跟着去,见李闻寂的身影顿时化作流星一般的影子降落在对面的峭壁之间,没入藤蔓遮掩下,狭窄的洞口。

“……他到底是个啥子哦?”赵三春几乎看呆了。

姜照一却就地坐了下来,那小橘灯里的光摇晃着照着她的下巴,在她身后勾勒出一道被拉长的影子。

她朝呆站在那儿的赵三春招了招手,“青蛙叔叔,你也来坐会儿吧。”

赵三春腿有点僵,才“哦”了一声,没站稳,一屁股直接坐下去了。

“不就是个橘皮灯?你小时候没耍过?”他摸了摸屁股,看她双手捧着那橘皮灯,一副很宝贝的样子,他撇撇嘴,怀疑她没有童年。

“你不懂,这是我老公送的。”

她歪着脑袋,看地上自己的影子。

——

狭窄崖缝里只容一人通过,湿润的石壁里时不时浸出水珠滴落下来,发出清晰的声响,李闻寂周身有浅淡的气流漂浮着,其中流动的粒粒分明的金痕散出幽微的光色,照见眼前的一切。

被掏空的悬崖内里,竟然是一座建造完整的古宅。

铺设汉白玉砖的台阶上很潮湿,灯笼里的火光照见挂在檐下色彩不一的剪纸妇人像,她们无一例外,手里都拿着扫帚,臂上系着一个小小的袋子。

灯笼照在那些飘来荡去的剪纸身上,

投下来的竟是热热闹闹的一道又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她们翠裙红衫,手持着扫帚,躬身清扫那积在台阶上的水渍。

扫帚擦过地面的声音竟然也十分热闹。

“先生气性太大,老朽已经退了一步,可先生为何还要紧追不舍啊?”台阶之上,雕花木门内,苍老的声音粗哑缓慢。

李闻寂在底下站直身体,视线越过那些躬身扫地的妇人影子,静盯着那镂空的缝隙里也阴阴沉沉一片,透不出一点光的双推门。

紫微垣星图里的星子从他的衣袖里一颗颗钻出来,绕过那些表情僵硬的剪纸投影,落入了门窗的缝隙里。

里面淡金色的光芒慢慢地盛大,

而他在外面静静地等。

地面忽然开始震颤起来,那房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壮大生长一般,仅仅只是几分钟的时间过去,“砰”的一声,粗壮的树根挤破了那木质建筑,瞬间坍塌下来,在一片尘土飞扬间,成了废墟。

盘踞的树根纵横交错,有的裸/露在地面,有的则深入地底,而那缠绕的树根上半部分,却是一个人的身体。

那人身上裹了件袍子,像是民国时的打扮,一张脸满是皱褶,几乎要看不清他的五官。

无数树根缓缓移动,如同他的腿一般。

“金措?”

李闻寂站在原地,冷眼看他。

“先生知道我?”

那老者大抵是有些诧异,随后眉头一蹙,便是极深的一道印子,“看来先生到这千户寨来,就是冲我来的?”

李闻寂摇头,“只是顺便。”

他耳畔细如铃音的声音轻响,仿佛他的耐心也就止于此,“八十三年前,你杀了一只絜钩?”

摔在地上的灯笼里火光未灭,照着那些剪纸,也照见那些仍然在灯影里僵硬地扫水的妇人影子。

金措的神色有一瞬僵硬,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再度将阶梯下的李闻寂细细打量了一番,“是应天霜托先生来的?”

“他的尸体,你埋在哪儿?”

李闻寂根本没有那个耐心回答他的问题。

可金措却垂着头,兀自笑了起来,“她这一辈子,到底也不敢亲自来找我清算这笔账……”

下一秒,忽然有风迎面,那一颗颗细碎的星子陡然变化成尖锐的光刺,就悬在他的喉咙半寸的地方。

“紫微垣星图?”

金措终于认出了这东西,他脸上再没有丝毫笑意,几乎是很谨慎地再度将目光落在李闻寂脸上,他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出此人这副人的皮囊之下,究竟是什么本体。

在灵气衰微的当下,金措活了五百年多年已经算是精怪里颇为长寿的了,即便如此,他也仅仅只是在一些旧时的书籍里,或是一些传说里听到过“紫微垣星图”,知道它包罗万象,却不知它更多的神奇之处。

“先生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紫微垣星图?”

他才问出口,光刺刹那刺进他的脖颈,没有殷红的血液,只有黏腻的绿色液体流淌出来。

“絜钩的尸体,在哪儿?”

空气里还漂浮着灰尘的味道,李闻寂的手指抵在鼻间,一步一步地走上阶梯。

“先生可知,你现在杀了我,就是得罪了非天殿?”

金措的脸因为疼痛而皱痕更深,但却仍然没有选择好好回答他的问题。

“非天殿”这三个字落在蜀中这些妖魔鬼怪的耳朵里,分量也的确很重,但金措却见不远处的这个年轻男人一双眼睛微微弯起些弧度,“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他笑了一声,“杀了你,还远到不了那种程度。”

但也足够引起非天殿里一些人的注意了。

那不是正好吗?

光刺再进半寸,金措痛得厉害,他缠结在一起的树根散着黑气,扭动散开,可还没触碰到李闻寂的腿,强劲的气流便生生地截断了所有的树根。

烂木潮湿的味道盈满整个洞穴,金措痛得浑身抽搐,可在这里,他手底下再没什么精怪了。

“五百一二年,我也活够了,”

金措笑起来,可眼眶却慢慢地红了个透,也说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到底是恨还是其它,他咬着牙,“她既然不敢自己来找我,那她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他埋在哪儿。”

在暗沉沉的浓雾里,他的身上开始蔓延大片的火光。

他竟然选择了自焚。

那陡然盛大的火焰带着炽热的温度炙烤潮湿的洞穴,强烈的光线照在李闻寂的侧脸,他仍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那金措在火里烧成了焦木。

而等在外面的姜照一忽然听见了奇怪的叫声,类似“呀”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听着软乎乎的。

她抬起头,隐约看见对面山崖那道被藤蔓遮掩的裂缝里飘出来了些半透明的影子,她们是古代妇人的衣着,手上还拿着扫帚。

“青蛙叔叔!”姜照一瞪圆眼睛,大喊了一声。

赵三春那会儿听见那边山崖里头像是有什么倾塌的动静就有些心神不宁,刚才明显在出神,忽然被姜照一喊了一声,他吓了一跳,反射性抬头。

那些红巾翠袖的人影从山崖裂缝浮出,宛如云端的仙娥一般身姿缥缈,却又转眼下坠崖下青黑的密林里,散做了烟。

“怕啥子嘛怕,都是些扫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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