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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的,划偏了,没命中心脏!

戚隐手脚并用爬起来,跑出斗室。

“爹,出来!儿子陪您打!”

妖怪被他彻底激怒,狂吼着再次冲了过来。

戚隐跑上大殿,磅礴剑雨紧紧追在他身后,几乎贴着他的脚后跟扎进地面。大殿的地砖已经满是窟窿,虫蛀似的,惨不忍睹。回头看,妖怪已经距离斗室已有一段距离,戚隐咬紧牙关,猛然转身,朝妖怪奔了过去。

他必须靠近他的父亲,才能挥出致命的一剑!

剑雨癫狂,数不清的利剑蒙头扎下来。他用尽全力御剑,十指掐出鲜血。这一次超常发挥,归昧一御即动,呼啸着在身侧盘旋,凄冷的剑光扭出青白的曲线,砰砰隔开数道剑影。但仍然有剑影躲开归昧,生生扎进戚隐的后背。他没有云知和戚灵枢的敏捷身法,纯粹凭着直觉躲避,凭着扶岚给他的强大自愈能力硬抗!

他一路躲,从地上堆积的巨大妖骨嘴里爬进去,剑雨追在他身后,将苍白的骸骨碾成齑粉,他又从胸腔里连滚带爬出来,后头的妖骨已经整个崩溃,碎成一地粉末。这一路简直是他平生走过最长的路。无数次,他像一只耗子一样被钉在地面,身后他的血痕蜿蜒绵延,触目惊心。剑影在身上消失,剧痛之后,所有伤口迅速复原,他抬头看,还有三丈的距离,妖怪在殿宇中央怒吼咆哮。

有悔剑铮然一啸,朝他袭来。归昧正面迎上,两把剑相撞,碎光迸溅。归昧被打了出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所有剑雨重新排阵,齐齐转向戚隐。

戚隐没有停!他咬着牙,忍着浑身的痛楚画符,张出一个摇摇欲坠的结界护住自己的心脏。

很多年前,他在吴塘上学塾的时候,也经常像这样被打成猪头。他蜷缩在深巷的墙角,像一只快要死掉的耗子。他无数次幻想他的剑仙父亲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到那时,他就可以乘着他父亲寒光凛冽的宝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化为一道虚影,消失在天际。可父亲从未出现,他像一只灰头土脸的老鼠,磕磕绊绊地长大。后来他想明白了,自古以来,凡成大事者都有一个悲惨的童年。伏羲、女娲,巫山里施云布雨的神女,撞倒不周山的共工,这些诞生于虚无的远古诸神,没听说过哪个有爹有娘的。说不定他这个可怜虫,终有一天也能变成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但每当夜深人静,小小的他趴在阁楼的窗台眺望月光下的吴塘,便听见心里的声音。

他不想当大英雄,他只想要个疼他的爹。

他知道那个男人在一个叫无方的地方,那里仙气缭绕,灵剑徘徊。他想他总有一天要去看看,至少他得瞧瞧这个爹长什么模样,是高是矮,是俊是丑。他总得知道,他的血脉,来自何方。

现在,他来了。

戚隐披着满身的血,终于穿越了磅礴剑雨,来到了父亲的跟前。他张开双手,拥抱这个丑陋的妖怪。

灵力近乎枯竭,这是他锁住他唯一的办法。

他的父亲暴怒狂躁,八只血红的眼睛倒映着他同样血红的身影。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这个变成妖怪的男人,轻声道:“爹,我原谅你了。”

不管你是混蛋还是好人,不管你为什么离开我和娘,我都不怪你了。

凤还·御剑诀。

全身的灵力在顷刻间耗尽,一瞬间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走,整个人干涸了下来。归昧铮然一动,发出凄厉的悲鸣。肮脏的铁锈漆皮子一样剥落,露出冰冷如霜的剑身。鲜血漫过视野,戚隐在意识渐渐消散的时刻,听见了剑的心跳。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凤还山思过崖,扶岚捂着他的眼睛,带他去听天地的心跳。

咚——咚——咚——

归昧的心跳犹如铜鼓,和他的心脏共振共鸣。

他嘶声大吼:“剑来!”

霜雪般的光华在剑上流转,归昧长鸣一声,冷月般的寒光潋滟一转。那一点剑尖,凝着星子般的寒芒,划出流丽的曲线,啸然刺入戚慎微的后心,紧接着刺穿戚隐的右胸。归昧的冲力像冰山压面而来,戚隐没有站稳,归昧穿过他的身体,将他和戚慎微两个人,铁签子串肉一般钉在了地上。

右胸剧痛,半边身体结上细细密密的冰霜,戚隐的右手失去了知觉。

结束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他和戚慎微的父子亲缘,像琴上的最后一根弦,终于断了。

“狗崽……”忽然间,一声轻叹响起在耳畔。

这一声呼唤,不同于他之前鬼魅般的语调,沙哑悲哀,藏着深深的思念。

他怔怔地转过头,望向右肩上那张苍白悲惨的脸庞。戚慎微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空茫无神。

悲哀和伤痛后知后觉漫上心底,神墓冰冷,他的心在下雪。

“哥,”戚隐闭上眼,眼泪流进鬓发,“我爹没了,我没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