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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隐埋在扶岚怀里,痛痛快快哭了一通,直哭得满脸通红。扶岚轻轻拍他后背,脱了他的外裳,给他盖上棉被。黑猫蹲在他脑袋边上,用毛茸茸的爪子拭他的泪,道:“还和小时候一样呢,哭起来就哇哇的,倒不上来气儿。”

“要看小鱼么?”扶岚问。

“什么?”戚隐眼睛肿得跟鱼泡似的,勉强睁开条缝儿瞧,扶岚正躺在他脸侧,静静瞧着他。戚隐哭够了,心头郁结散了些,打眼瞧见扶岚胸前素白缎子上洇湿一片,正是他哭湿的,顿时觉得尴尬,拿手擦了擦,越擦颜色倒越深了。

扶岚并不在意,按住他的手,两人交握的掌心里涌出天青色的小鱼,在寂静黑暗的床帏里散开。小鱼盘旋,汇成青色的潮,绕着戚隐徘徊纷飞。扶岚说:“小时候你哭,给你看小鱼就不哭了。”

黑猫钻进戚隐怀里睡觉,戚隐抱住它,抬起手抹了把脸,道:“我好多了,哥,没事儿。”他平躺着,望着头顶的飞鱼,道,“哥,我看见我爹了,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儿。我现在特后悔以前老叫他狗剑仙,他一点儿也不狗,真的。要是我娘生我那天,他回成了家,他将来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爹。”

说着又难过起来,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掉,沿着眼角流进鬓发。戚隐用手臂盖住眼睛,抿着嘴憋了一阵。扶岚靠过来,掰过戚隐的身子,稍稍搬起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右臂上,左手笼着他轻拍后背。小时候也是这样,扶岚和他睡一张床,他夜里闹腾不睡觉,踢被子,哇啦哇啦说话儿,扶岚就轻轻拍他的小身子,他的身体软软的,拍在上面像拍棉花。现在他长大了,身子硬朗了不少,扶岚还是轻轻的,怕弄疼他。

“哥,我心痛。”戚隐说。

扶岚按了按他胸前,道:“揉一揉。”

“男人的胸不能乱摸的,哥。”戚隐埋怨地看了他一眼。

扶岚收回手,“对不起。”

“算了。”戚隐叹了口气,“哥,老怪说他要我的身体。”

“不给,”扶岚抱紧他,“小隐是我的。”

“放宽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黑猫嘟囔着出了声儿,“就算打不过,也要卸掉点儿他的零件儿,让他讨不到好处。”

戚隐抱紧黑猫,道:“我好好练剑,等他来我们一起打。我爹也真是的,怎么不给我搞个灌顶传功,话本子里都这么写。”

黑猫没声儿了,眼皮子打架,渐渐打起呼噜来。

“哥,”戚隐又喊了一声,这一次却什么也没说,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好想你。”

扶岚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他。床围子黯沉沉的阴影里,男孩儿黑黝黝的眼睛悲伤又哀恸。他沉默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孤独又哀伤,像走失了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

戚隐向前一靠,把脸埋进他怀里,闷闷地道:“在神墓里的时候就好想你,杀掉我爹变成的大蜘蛛的时候想你,在琉璃子里看我爹的回忆的时候也想你。哥,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小隐。”扶岚回抱住他。

“你骗人,你一声不吭就跑掉了,带着猫爷跳下悬空阶,连我也没告诉。你带猫爷,不带我。”

扶岚想解释,但他实在嘴太笨了,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总觉得越说弟弟会越生气,最后只能沮丧地垂下眼睫,道:“对不起。”

两个人不说话儿,屋子里静静的,月光越过翘脚檐,钻进纸窗,像凄冷的水波,在冰冰凉凉的砖地上蔓延。戚隐睁开眼,道:“哥,我难过得睡不着。”

“哼曲子给你听。”扶岚说。

“什么曲儿?”戚隐问,心里不自觉地想,该不会是“神案底下叙恩情”吧?

“巴山月圆的时候,风里就会有笛声,传说是一个大巫留下来的。”扶岚摸摸他软软的发顶,“小时候,会给你唱这个当摇篮曲。”

戚隐点点头,闭上眼。幽幽的曲调响起在耳边,扶岚的嗓音低沉又柔和,哼的那曲调缱绻又悠长,像一个人在诉说着无尽的想念。戚隐的心里哀哀的、静静的,恍惚间似乎看见巴山月圆,月光恍若霏霏细雪。那缱绻的曲调里藏着白鹿似有若无的蹄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戚隐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戚隐先去钟鼓山的小院找方辛萧。她说的那虫子,很可能就是巫郁离种在她身上的蛾子。要不然巫郁离怎么会对神墓里发生的事儿了如指掌,必定是这蛾子同他有什么联系。到那一瞧,方辛萧虽然脸色还白得像纸似的,但就是虚了点儿,没什么大碍。戚隐为确保没事儿,压着她的腕子探了探她的脉。方辛萧红了脸,道:“隐师兄,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都是师兄妹,何必见外,小事儿一桩。”戚隐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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