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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媒体已经捕捉到动静,争先恐后地想往前挤,守门的安保急忙要把门关上。

喻瑶不知道力气什么时候会流空,她的每个动作每句话,都在跟自己不堪一击的神经斗争着。

程怀森怒不可遏,气得两手发抖。

小时候喻瑶性子软,后来对他也算顺从,他把对程梦没有实现的事都转移到了喻瑶身上,可因为她姓喻,又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他一直觉得,他没有因为喻青檀而迁怒喻瑶已经很不错了,没想到,真正的喻瑶竟然是这样忤逆疯癫,让他脸面尽失!

他指着喻瑶,只觉得双重,甚至更大的冲击落到他衰老的心脏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喻青檀的孩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他拐走我女儿,毁了她那么好的一生,害了她的命,又弄出你这个祸害!他死有余辜!”

程怀森脸色青得吓人,心脏病几乎要发作,有些话再也无法遮拦。

“时到今天,我也无所谓告诉你,”他眼角皱纹扭曲,露出报复似的狠绝,“喻青檀后来发病,你在学校不知道,梦梦在忙工作也不知道,但他来找过我。”

他冷声嗤笑:“他是个病人,永远不会好,发作的时候很多事想不开,认为是自己害得梦梦父女离心,所以来找我,希望能得到我的认可。”

喻瑶愣愣看着他,耳中嗡鸣,喻青檀清隽的五官在眼前不停地闪。

“我当时如果接纳他,他或许不会那么快死,”程怀森一字一字道,“但我不想,只有喻青檀死了,梦梦才能明白他是个多没用的心理疾病患者,才会回到这个家来!她才可能听我的话,另嫁一个适合她的人!”

喻瑶的眼泪倾泻而下。

她在这一刻无比庆幸,妈妈没有亲耳听到。

妈妈很温柔,在死前还细数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够,以为父亲虽然不接受她的爱情,但总归是一心对她好的可怜人。

怎么能想到,她那么心爱的青檀,是被父亲亲手递上了索命的刀。

喻瑶弯下腰,哭不出声音,歇斯底里地攥着裙摆,指骨要绷出皮肉。

陆彦时脸色彻底变了,去搀喻瑶,被她一把甩开。

程怀森居高临下地斥责:“我算看懂了,你比你妈还不如,我管不了她,我还管不了你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外面那个人什么关系,你说话三句不离他,带在身边搞龌龊事还弄上新闻,你不嫌丢人,我嫌!”

“喻青檀的女儿又怎么样,你不是也流着程家的血脉?今天场面已经铺下了,是我程怀森的脸面,这场婚事必须定下来,彦时也会替你宣布淡出娱乐圈,以后少出去惹是生非,安分的做陆太太。”

“你要是还不配合,那也简单。”

程怀森示意身后的玻璃墙:“你的那个傻子没有家,没人在乎他的存在,身份都确定不了,就算今晚死在山里,也只是自己不小心,你懂吗?”

酒力在翻倍的折磨喻瑶,她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抽离身体。

她身上的裙子是诺诺一刀一刀雕刻换来的。

她还小心护着他的小寿桃,骄傲地捧来这里。

进门前,她告诉诺诺,要乖,等她。

现在却有人对她说,不顺从,就从此以后再也别想见他。

程怀森耐心用尽,怒道:“给她补妆,站不住就扶起来!喂醒酒药!马上——”

“哐”的一声巨响,伴随让人头皮发麻的玻璃炸裂声,从后方骤然传来。

厅堂里不由得一静,陆彦时握住喻瑶的那只手颤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不是刚刚才有的。

半分钟前,或者更早,外面就不再太平了!

程怀森匪夷所思地转过身,苍老双目里瞳孔紧缩,那扇单向可视的玻璃墙正被人不顾一切的撞击,已经碎开一个狰狞的缺口。

施工前他反复确认过,这种玻璃的坚固程度足够安全,绝对不是一般人力可以破坏。

他厉声叫了外面看守人的名字,但根本没有回应,越来越惊悚的击打和破碎声里,隐约才能分辨出一点濒死的呻吟。

五六个壮硕男人在走廊里惨不忍睹,身上骨折和流血的地方加在一起,也抵不过精神上的恐惧。

几分钟前,诺诺还流着泪被他们控制。

但就在喻瑶回身,砸掉王冠反抗的那一瞬间,诺诺侧过头,眼里的光彩近于妖异,泪水滑落,唇却在笑,轻轻问他们:“看到了吗?瑶瑶不愿意。”

只有这一句话。

紧接着他挣开所有钳制,揪过口口声声说喻瑶要做陆太太的那一个,直接砸到墙角,碰得头破血流,他随手拾起墙边装饰的烛台,骨肉匀停的漂亮右手简单握着,西装革履站在灯下,犹如宣判生死的鬼神。

走廊里所有训练有素的男人都近不了他的身,那扇上锁的门只有里面能打开,他就用烛台去砸玻璃,烛台坏了,换下一样,直到能用的东西全部毁掉,他就踹开有了裂痕的缺口,用身体撞碎那道障碍。

西装被割破,线条美好的手腕上有了血痕,发梢沾着锋利碎屑,他砸开玻璃,踹散狼藉的缺口,走进这间困住了喻瑶的厅堂。

以为坚不可摧的玻璃墙被这么凶暴地毁掉,程怀森惊怒不已,但他双目在对上诺诺的一刻,一切反应凝固住,甚至本能地倒退了一步,见鬼了一样死死盯着他。

诺诺越来越近,五官身形在灯光下清晰得让人头晕目眩。

程怀森脸色如同白纸,手中的拐杖几乎握不住。

怎么可能?

他老眼昏花,认错了?

他又没亲眼见过那人成年后的样子,最近一次,也只是那人少年时,被容家初次带出来露脸,他在场有幸见到,那种乖戾阴森,能将人挫骨扬灰的狠意和凉薄,直到今天也历历在目。

可似乎,那人的模样等到成年,就该是眼前这个样子。

但是怎么可能……不可能,诺诺不过是个心智缺失的傻子,纠缠喻瑶,连原本的身份都无法——

程怀森想到什么,忽的悚然。

喻瑶已经很难站直了,陆彦时拥着她,把她挡在身后,试图阻止诺诺过来。

诺诺扎着玻璃渣的手攥住他衣襟,甩到旁边,陆彦时一下没站住,狼狈跌到地毯上,额角撞到木制沙发。

离开陆彦时的支撑,喻瑶脱力地跌倒,但刚弯了一下身,就被诺诺接到怀里。

喻瑶没有晕,她意识还在,那些折磨她的撕心裂肺,在跌入熟悉的草木气息时,全部瓦解成灰。

她咬着牙关,眼泪不可抑制地往下流,嘶声说:“诺诺,我走不动了。”

诺诺脱下西装,拍打得一尘不染才穿在喻瑶身上,他胸前还有玻璃残片,不能抱她,他用冰冷脸颊蹭蹭她流淌的泪:“不怕,狗勾背。”

诺诺把喻瑶背起,环视了一圈,厅堂里死寂,订婚现场鼎沸,喧嚣和无声搅在一起,却没有一个人敢走过去拦他。

听到动静的安保队被走廊里的惨状吓死,想往里冲,程怀森眼睛定在诺诺身上,捂着剧痛的心脏,脸色青白,低吼道:“走……让他们走!”

安保队自动让开玻璃缺口,诺诺却背着喻瑶径直走向大门,拧开锁。

“小狗才钻洞,”他微微侧头,眷恋地磨蹭喻瑶,“我的主人必须走正门。”

喻瑶双臂环在诺诺脖颈上,水痕润湿他的领口,洁白衬衫上不知道沾着他哪里的血迹,他的背那么热,西装裹着她,到处都是他铺天盖地的体温。

让她骨子里发颤的寒冷被驱散,每一道言语和情感割出来的惨烈伤口,都在诺诺颠簸的呼吸里被涂上药和糖。

喻瑶浑身都是软的,仍然用尽努力抱住他。

酒精在一阵强过一阵的蹂躏她,她终于明白。

她喝了酒会不会变乖,取决于她在哪里,在谁身边。

今天她能激烈反抗,然而在趴到诺诺脊背上的一刻,她安全了,即将无法自控地失去棱角,变成那个醉倒后会脆弱和无助的小猫崽。

她没有家了,但现在,她有诺诺,诺诺成了她的家。

从庭院走到别墅大门很远,出了大门再走下山,是段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路,诺诺背着喻瑶走在寒风里,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衬衫。

路灯很暗,照着树影重重,诺诺声音很小地给喻瑶唱儿歌,他刚刚学会的,还五音不全,喻瑶却一直流泪,乖乖黏在他背上,放纵地抽噎。

一直走到山脚下,一辆破破烂烂的大众停在路边,驾驶座蹦出来一个人,揉着眼睛,哇哇大叫迎上来:“卧槽卧槽怎么回事!真的出来了!”

白晓自从得知喻瑶要参加什么外公寿宴,就老是心神不宁觉得要出事,反正晚上不忙,他干脆来附近守着以防万一,这会儿正准备撤了,就见着诺诺神明一样从天而降,背着他价值连城的宝贝。

“回家,”诺诺低声说,“回我们家。”

白晓要上来帮忙搀喻瑶,诺诺却极其抗拒地一把将人搂过,抬眸看了白晓一眼。

白晓差点没让这个眼神吓死,颤巍巍回去开车,一路疾驰到喻瑶住的老旧小区,诺诺终于把自己打理干净,握着喻瑶的手打开单元门指纹锁,抱她上楼。

喻瑶已经不太清醒了,老老实实环住诺诺,脸颊贴着他胸口。

家里很黑,诺诺来不及开灯,踢掉鞋,把喻瑶送到卧室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