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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一身绯红衣裙, 眉眼清丽,似早春的梨花,可神色间透着慵懒和冷淡,仿佛世间一切都无法入她的眼。

四目相对, 这样一双懒淡的眸子把将将涌起的记忆又沉入湖底。

祁茵也留意到了, 但不以为意地牵着阿姒走入琴馆:“是那妖妃啊。”

“妖妃?”阿姒忍不住回头望, 可那女郎已随着年轻帝王上了马车。

“是正得圣宠的陈妃。”祁茵笑笑, “妖妃是戏言罢了,是因那陈氏女手段了得, 蛊惑得陛下都不思立后了。”

阿姒本直觉地认为这陈妃不是个坏人, 但想到那双慵懒的眼, 耳边又涌起那些流民的哭喊声。

她收回视线,随祁茵入内。等琴的功夫,祁茵见阿姒好奇,来了兴致:“有时候男人就喜欢这样若即若离的, 那位陈妃能迷住陛下,想必也是因为这股谁都不爱搭理的劲儿。她半年前还是夫人, 如今便成了贵妃,据称陛下对她好到夜里亲自给她暖脚。不过说来她也是颍川人士,是那陈少傅的次女, 据称一直养在深闺,因体弱从未见过外客,神秘得很。”

祁茵拨弄着茶盏,又道:“说起来陈家在先帝时便出了一位皇后、一位淑仪。陈皇后贤名在外,那位陈淑仪虽刚入宫不久便香消玉殒, 据称也是德才兼备的女郎,还是这位陈妃的亲姐姐呢。可这陈妃那叫一个跋扈, 和她姐姐性情迥异,啧啧,没想到陈氏出了位妖妃。”

说着话,琴已送上。

“走罢,这风雅之地实在待不下去。”祁茵和阿姒出了琴馆,在一处道口分别,临走时,她附耳道:“适才在琴馆中,我暗中让一名画师画了你的小像,回头我替你查一查。晏书珩那厮惯会骗人,与其指望他,不如指望我。”

多一个人去查,便可多方验证,阿姒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谢谢你阿茵。”

二人就此分别。

阿姒几人拐过一条巷子,迎面走上来一位锦衣玉冠的郎君。

那位郎君径直拦在阿姒跟前,呆呆盯着她看,嘴角勾起玩味又暧昧的笑:“这位女郎,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直勾勾的目光让阿姒心生厌恶,身上的淡淡酒气更让人作呕。

可他的话却让她心间一动。

她抬手拦住要上前的护卫和竹鸢,忍着厌恶淡声问他:“敢问这位郎君是在何处见过我?可记得我的姓名?”

那锦衣郎君见她竟主动搭话,梳着的也是未嫁女郎的发式,心间荡漾起来,呆呆地看着她:“是在一副秘戏图上。”

阿姒面色倏然冷下来。

这纨绔子弟分明是在戏弄她!

但她不知道来人是何身份,不想凭添是非,扭头就走。

那人跟了上来,折扇拦在她前方:“在下说的句句属实,女郎莫走啊。”

他越这样说,阿姒越生气,想夺过他的折扇一把扔掉,但权衡一二后还是忍住了,只冷着脸快步往前走。

身后护卫忙上前,拦住那名浮浪子弟:“这位郎君,我家女郎是晏中书的客人,请您自重。”

那纨绔子弟不信。谁人不知,晏书珩洁身自好,连个侍妾都没有?五石散让他放纵,笑道:“在下只想认识认识,晏中书和我父亲交情颇深,不会怪我唐突的。”

他仍要上前,阿姒连连后退。

身侧闪过一道身影,她惊慌之下,以为是那纨绔子弟,终于忍不住了,冷冷怒斥道:“放开你的脏手!”

那纨绔子弟却愣住了。

俄尔一旁传来一个清润熟悉的声音,伴随令人安心的淡雅熏香。

“阿姒别怕,是我。”

听到他声音的那刹,阿姒生出错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了从前。

是他身上的官服让阿姒幡然醒神,但她还是往他身后躲去。

晏书珩颇为受用,嘴角弯起。

他低头给阿姒一个安抚的目光。继而意味深长地对那纨绔子弟说:“周二郎此言差矣,我和周大人只是点头之交。”

那位周郎君的酒顿时醒了大半。

他们周家虽勉强在众多世家中叫得上号,但他父亲在族中不受重用,靠着和晏家二房交情甚好才得以挤入中书省做个不大不小的官,但在晏书珩跟前,却是远远说不上话的。惹了晏书珩,他父亲只怕要跟着遭罪,想到这,他的酒全醒了,忙躬身致歉:“是、是在下喝多了酒犯蠢,唐突女郎,在下这就回去醒酒。”

他一溜烟跑了,晏书珩牵过阿姒的手,在她手心揉了揉:“没吓着吧?”

阿姒轻轻抽回手:“没事。”

随即她想起他来得这么巧,会不会一直都在暗处观察?等到她被纠缠,正是惶恐之时他再出来解围,好让她知道,在这建康城中她离了他晏书珩就无法过。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沉默半晌,阿姒愤然道:“那人真是无耻!”

像在外受了欺负回来找他伸冤。

晏书珩轻叹的语气都软了:“下次还是我陪你一道出来吧,有些膏粱子弟喜服五石散,疯起来六亲不认。”

这话勾起阿姒的戒备,她没有拒绝,也未迎合:“你怎来得如此之巧?”

晏书珩笑了:“阿姒怀疑我?”

阿姒习惯性心虚,转念一想没必要如此,便直言道:“是。”

晏书珩心知她现在就像刺猬,纵使解释她也未必会信。但仍道:“我不会拿阿姒去赌,只是正好办完事,知道你在周遭,便来了。本想看阿姒一个人外出会做些什么,在车内看了会。阿姒甫一被那人缠上,我便下车,未敢迟疑。”

阿姒半信半疑,又说:“我今日看到祁茵了,还有陛下和那位陈妃。”

晏书珩眉梢轻动。

“是么,陈妃可曾见到阿姒?”

阿姒:“遥遥一望罢了,贵人眼里怎会看得见我这不起眼的人?”

她眉间蹙了下,晏书珩眉心亦随之轻蹙。他本以为阿姒是那位陈家幼女,但一查,陈家嫡支女郎们都以“卿”字辈排行,且并没有名中带姒的女郎。

且陈家众多女郎中,只陈少傅有位养在深闺的次女从不见外人。但那如今是陈贵妃,闺名陈卿沄,更不可能是阿姒。

反倒是姜氏有位姜四姑娘,名中虽不带姒,但正好在南迁途中遭逢意外。性情亦是和阿姒有几分吻合。

许是他多疑,陈九郎说的“兄妹之情”的确没有额外的深意。

阿姒或许就是姜氏的人。

当初在南阳时,她说自己叫阿姒,或许也是诓骗他的。

晏书珩兀自笑笑。

正思索时,阿姒心有灵犀般问道:“你说要查我身份,可查到了?”

晏书珩眼底笑意浅浅。

“有了些眉目,但出于谨慎,还需证实。再等我几日,好么?”

阿姒分不清他是不是想拖延,但祁茵已说过会替她去查,再等等倒也可以,若能多方求证,也更可信。

“最多十日。”

“好。”晏书珩语气像黎明前的沉月,温柔又透着这位黯然。阿姒品咂着他的语气中,思量须臾,忽地垂下头,额头贴着几案上,浑身力气似被抽走了。

晏书珩扶上她后背。

“怎么了?可是身子难受。”

阿姒嗓音发虚:“适才那个纨绔子弟好生浮浪,要不是你来得及时,我只怕要被他当街掳走……他非说在一副秘戏图上见过我,缠着我不放。”

晏书珩将她捞入怀中,她看起来是真的怕了,跟被抽去骨头般。

“别怕,纵我不来,若他执意纠缠,护卫也不会任由你被欺负,只是恰好见我赶来他们才未出手。”

这是那夜后,她第一次没推开他。

宛如看到冰面出现裂隙。

晏书珩拍了怕她后背:“让你受惊了,稍后回去给你压压惊。”

阿姒靠了会,又像回魂般从他怀里出来,容色恢复冷淡。

晏书珩只勾起唇角笑笑。

.

晏氏的马车离去片刻,适才离去的那辆朱轮华毂又返回。

陈妃下了车,提裙直奔琴馆。

年轻的玄衣帝王亦迅速下了马车,从身后抓住她的腕子:“阿姊,外头太冷,我已唤侍卫折回来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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