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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母亲请安。”

几个年幼的孩子都在,一齐给陆锦惜道了个安。

陆锦惜一眼看过去。

薛明璃撒花黛袄配着弹墨裙,安然娴静。

薛明琅今日亦穿着白绫袄儿,下着浅翡翠撒花洋绉裙,比起当日踩着小红靴的打扮,倒是乖顺很多。只是她依旧垂着头,虽行礼,但把头埋得很低。

薛迟跟罗定方打架时候落下的伤,则已经好全。

此刻一张小脸,干干净净,粉雕玉琢,眉目里那一股英气便更凸显出来,两只眼珠都在放光。

只是让陆锦惜惊讶的是……

薛廷之也在。

比起那三个乳臭未干的,他实在显得年纪不小。

站起来比陆锦惜要高,看着也成熟许多。

一身简单的白袍上绣着如意云纹,勒着一条同色的刺绣腰带,从上到下收拾地妥妥帖帖。

鼻梁高挺,嘴唇微薄。

眉眼间的轮廓,却很深刻。

比起薛迟来,薛廷之的身上,那一股英挺的气,反而没那么重。

他是发自骨子里的锋锐。

陆锦惜瞧他一眼。

单独看时还不觉得,如今他与薛迟一左一右站在一起,她才发现这俩孩子长得一点也不像。

许是薛迟长得像她,或者薛况,但薛廷之长得像那个胡姬吧?

不过如此说来,那胡姬的美貌,必定惊天动地。

心里绕过了这么个不大相关的念头,陆锦惜已走了过去,叫他们都起身:“方才会过了世子夫人,见天气没那么冷了,便出去走动了一会儿。倒忘记你们这个时辰要来请安了。没等太久吧?”

炕上暖和,茶盏也上了新的。

陆锦惜坐了下来,白鹭则将那鬼手张给的锦盒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在陆锦惜身边垂手侍立。

薛廷之没说话,只看了那锦盒一眼,目光在那回生堂独有的铜锁头上停留片刻,又收回了。

“回母亲的话,没有等太久,也才刚来。”

薛明璃乃是长姐,坐下来之后,便轻声细语地答了。

薛迟却是望向陆锦惜,有些期待,巴巴问道:“娘见过世子夫人了吗?她有没有说定方什么时候去学斋呀?我一个人都要无聊死了。”

上次打架,薛迟听说罗定方也没受罚,两家的大人都没追究,心里就很高兴起来。

自打自己回了学斋上学后,就一直记挂着罗定方。

这会儿听陆锦惜提起世子夫人,当即就按捺不住了。

陆锦惜无奈:“这些天你都问过了八百遍了。世子夫人说二公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张老大夫的医术你还用担心吗?差不多这两天就能去学斋。你这两日,可没在学斋乱搞什么是非吧?”

“没有。”

即便有我也不说啊。

薛迟可是个机灵鬼,知道罗定方这几天就要来读书,眉开眼笑,反而带了几分讨好地对陆锦惜道:“这几日娘你很忙,我明天就把功课给你看看。先生还夸我呢!”

“……”

是么?

怎么觉得这话不是很可信?

陆锦惜看了他一眼。

薛明璃坐在一旁抿着嘴,露出点微笑来。

薛明琅不客气地给了弟弟一个白眼:“又是老伎俩!”

薛迟顿时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了下来。

他轻哼了一声:“二姐你这么凶,往后一定没人娶!”

“那都是往后的事。”薛明琅竟然不恼,斜了眼看他,“总比某些人今晚上回去奋笔疾书的好!”

薛迟被人拆穿,一下就炸了毛,跳起来道:“你嫁不出去!”

“你回去赶功课!”

薛明琅哪里是耐得住的性子,当下也把茶盏一放,就戳了回去。

“你嫁不出去!”

“你回去赶功课!”

……

你来我往,竟在这屋里掐起来了。

薛明璃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一时头大,两边都劝:“没事没事,都是一时气话,别吵了……”

“你嫁不出去!”

“你回去赶功课!”

……

照旧魔音穿耳。

陆锦惜看着眼瞧着就要打起来的琅姐儿跟迟哥儿,还有夹在中间的璃姐儿,一时只有一种自己进了智障幼儿园的错觉。

她竟然没出声,就这么看着。

姐妹弟弟三个,虽是在吵闹,可看着圆融一团。

姐弟相互数落起来,对对方的毛病和小秘密了如指掌,看得出平日里关系很近,就是混在一起的。

薛廷之也在旁边看着,并不出声。

屋里吵着,倒是很热闹。

陆锦惜听了一会儿,已经把琅姐儿跟迟哥儿一些小秘密记下来了,现在再看璃姐儿,竟然觉得这是个聪明的。

和事老。

不插手,当着长姐,也不用被其他两个拆台爆料抖秘密。

她想着,便微笑起来。

薛廷之回眸瞧见她,竟觉得她心情好像不差,眸底便闪过了什么,缓声开口:“母亲……不劝劝吗?”

“就这么吵着挺好的,吵吵闹闹才是一家子嘛。”

话一出口,陆锦惜就顿了一下。

这话说得不很对了。

因为薛廷之看起来,就是个局外人。

他不过坐在这里罢了。

陆锦惜放下茶盏,带着点歉意:“我无心之语,你别往心里去。”

其实薛廷之从来没当自己是个“家里人”。

他摇摇头:“您说得对,吵吵闹闹才是一家子,这样也挺好的。”

他就这么坐在那边,恭谨整肃。

陆锦惜一时也不知跟他说什么好,只想起他那方子来,却也不道谢,更不询问。

没一会儿,先才出去张罗的青雀便回来了。

“夫人,外头饭菜已经张罗好了。”

陆锦惜点了点头,见他们也吵到了尾巴上,便起身道:“好了,都别吵了,这一通话说下来该累坏了。正好我这里传饭,都留下来用个饭吧。”

“我才不……”

薛明琅瞪着薛迟,一句“不想跟他用饭”就要脱口而出。

旁边的薛明璃忙拉了她袖子,她才闷闷地又把话憋了回去,索性不开口了。

小孩子吵架,都是吵着吵着到火气上。

没多久自己就会好。

陆锦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当自己没听到这话,便带着他们往外间走。

只有薛廷之,有些迟疑,站在原地没动。

陆锦惜脚步一停,回头看他:“怎么了?”

“回母亲的话,廷之院里已经备了饭,一会儿还要回去喂马。”

薛廷之垂着手,那修狭的桃花眼一垂,便是一点低低的沉寂,只挂了一点些微的笑意。

“怕今日不能领受母亲美意……”

其实陆锦惜也觉得跟他一桌吃饭,会很奇怪。

毕竟他不是陆氏的孩子。

是以听见这一句话,陆锦惜不置可否,只道:“你既然有事,那便改日吧。”

“是。”薛廷之一躬身,“那廷之改日再来给母亲请安。”

“无妨。”

陆锦惜就站在原地,看他告辞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看着他背影,脚步略有蹒跚,一个人出去,身边也没带个别人,竟觉得有些清冷落寞。

陆锦惜皱了皱眉,一点旁边小丫鬟,道:“你出去送送大公子,外头天暗了,也打个灯笼。”

小丫鬟顿时讶异,明显是觉得陆锦惜这吩咐出乎了她意料。

只是她也不敢多言,连忙应了声,追出去了。

陆锦惜是不知道薛廷之为什么不留下来吃饭。

也许是真有事,也许是觉得留下来不好吧。

后者的可能挺高。

所以她也没继续深究下去,自去跟孩子们一起用饭。

琅姐儿和迟哥儿都有些挑食,不过都在长身体的年纪,除了几样菜没动之外,其他都用了不少。

一直等到天黑了,饭用完,又喝了茶,她才着人把他们挨个送回去。

晚间也没什么事。

明日就要启程去顾太师府,给那一位跺跺脚就要震动整个官场的顾老太师拜寿,所以陆锦惜也没看账本没看书,早早歇下了。

次日一早,她便起身往孙氏屋里去,打算省过了太太,动身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