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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永宁长公主不说,明摆着就是觉得这事儿她这种真正的“妇道人家”没必要知道,且陆锦惜觉得,自己知道了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所以干脆没问。

赶车的车夫,又换成了当初那个黑衣的侍卫。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车驾已经驶了出去,没一会儿就上了笔直的大街,一路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而去。

道中。

顾觉非是自己往回走的,既没有骏马,也没有车驾,就连软轿都没一顶,只这么闲庭信步地走着。

他虽出来得稍早,可永宁长公主毕竟是马车。

这一时间,便见那奢华的车驾,穿过了京中这最繁华的一条主街,去得远了。

他远远地看着,别的没感觉出来,只感觉到了这一位永宁长公主的特殊与尊贵,还有……

那驾车的,有些面熟。

停下来细细一想,不是宫里面常看到的一个御前一等侍卫,又是何人?

“当真是物以类聚……”

难怪说,永宁长公主忽然对她这侄媳另眼相看呢。

这做派,一个外放张扬,一个内敛含蓄。看似十分不同,可细细深究,本质上竟没有太大的区别。

游戏人间。

玩弄人心于鼓掌。

在真正认识陆锦惜之前,顾觉非从不觉得这些字眼,可以用来形容一名女子,且还半点不让他生厌。

情爱两字上,他的道行,或许的确不如陆锦惜。

可……

谁又说,有关于情爱之事,就不能用权谋的道行了呢?

回想起宫门口她微微迷离时看着自己的眼神,顾觉非唇边挂上了一点淡淡的笑容,只在这日落时分,顺着大街走去。

人群熙攘。

贩夫走卒,步履匆忙或者缓慢,吆喝叫卖之声与笑闹之声交织成一片,市井气息浓厚而悠长。

比起那万里江山画卷长,他竟更喜欢看这些。

微不足道的蝼蚁众生。

脚步不快不慢,身上的清贵之气半分没减,却偏偏奇异地融进了这一片凡俗之中,有一种本该如此的自然之感。

如果,没有出现蔡修。

才刚走过街角一座茶楼,临街的门内便传来小二热情的恭送之声:“蔡先生您慢走,往后常来啊!”

然后打门里走出来一位青衫文士。

五官端正,一双深棕色凤眼,却是严谨持重模样。

那脚步才迈出来,竟就无巧不巧与听见声音转头来看的顾觉非打了个照面。

这一瞬间,两个人都一下停了下来。

周遭的行人依旧络绎,两侧高楼繁华,可所有的喧嚣与繁忙,都在这一刻远离了二人。

这青衫文士认得顾觉非。

顾觉非当然也认得他。

一个是名传天下的顾家大公子,一个是镇国大将军薛况麾下的智囊,即便各种场合都没说过什么话,可脸总归是认得的。

片刻的凝滞和僵硬过后,是蔡修先笑了起来。

他这人的面相端正得有些刻薄,一双凤眼又掩不住那一种精明之感,此刻微微一笑,竟有一种老狐狸的狡猾味道。

两手抱着一拱,他先道礼:“我当是谁?原来是顾大公子。险些冲撞了,失敬,失敬。”

说的分明是类似于久仰大名之类的话,可听在顾觉非耳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刺耳。

军师?

谋士?

这种身份的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了。毕竟有些话,他在自己那门客孟济的口中,已经听过了许多遍。

这蔡修,虽没什么官爵在身。

可他在军中的地位却是实打实的,仅次于薛况。一旦薛况不在,出了什么事情,他说话便有如军令,能调遣全军。

即便是薛况在,很多时候也会参考他的意见。

这些,当然都不是顾觉非亲眼所见,可一些蛛丝马迹,都能从当年那一箱卷宗之中发现端倪。

按理说,他不应该小看此人。

可此时此刻,对方的笑容和眼神,都太让人不舒服了。

当年他不择手段弄死薛况,让他战死沙场,博了个为国捐躯的美名,知道真相的人没几个。

可身为薛况的军师,蔡修能不知道吗?

顾觉非怎么看这人,怎么不顺眼。

但越是如此,他唇畔的笑容也就越真挚,甚至还有一种伤感与怀念的味道,叹道:“真是没想到,会在这时候的京城见到蔡先生。顾某还以为,值此议和之时,先生不乐意见,会留在边关不回来呢。”

议和……

这才刚打了个照面,说了一句话,这阴狠毒辣的顾大公子,就已经开始揭人伤疤!

蔡修那凤眼的眼角微微一跳,只笑着回道:“好歹也是两国之间的大事,边关也没仗可打了,可不得回京城来看看吗?毕竟大将军为国为民,一身峥嵘,蔡某总要代他回来看上一眼的。”

为国为民,一身峥嵘!

这话故意说出来,也像是当着面地扇顾觉非巴掌。

他温温地凝视了蔡修片刻,慢慢地竟然点了头,眸底一如朗月疏风,清浅浮淡。

“的确是该代他看上一眼。”

“当年含山关一役,大将军为国捐躯,竟至于尸骨无存,实在令人唏嘘。可而今江山万里海晏河清,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薛兄泉下若有知,也能欣然瞑目了。”

“顾某不才,收了薛小公子为学生……”

话到这里的时候,他唇畔的笑容便加深了。

可站在他面前的蔡修,却是陡然色变,面上原本礼貌的笑容,终于渐渐挂不住了。

“诚谓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顾觉非负着手,一脸悲天悯人、为人师表的堂皇,只淡淡续道,“薛大将军已去,无法亲自教养。顾某仰大将军英名已久,只愿代其教子,略尽绵薄之力。”

代薛况教子,略尽绵薄之力!

这一瞬间,蔡修的脸色已经完全黑沉了下来,简直不敢相信眼前之人一身疏朗竟能说出这种话来!

或恐,这是他活了三十余年,听到过的最恶毒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