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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谨慎细致,关键时刻很能冒险的人……

新科的状元……

才华心机已然无人能出其右!

后面的汪绎见了张廷玉那下笔如有神的场面,只觉得心惊胆寒,差点掉了自己手中的墨笔,以为是见了鬼!

怎么可能!

疯了不成?!

这可是朝考,他下笔都不需要思考的吗?

张廷玉脑瓜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廷玉定然是乱写一通……

汪绎不断地告诉自己,张廷玉一定是虚张声势,反正他不管写什么都是朝考的一等,已经成为翰林院修撰的张廷玉,就算是写一篇狗屁不通的文章上去也是修撰一等!

对,他就是胡写的!

汪绎终于镇定下来,将自己发抖的手指给稳了稳,憋足了一口劲儿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只可惜他思维困顿,写写停停,反而频频出错。

一向在张廷玉之后交卷的他,只能看见张廷玉信手搁了笔,将答卷轻轻一吹,云淡风轻地交了卷退入后殿之中。

“啪”地一声轻响,手中的笔落了下去,笔头将纸张染黑……

汪绎脸色瞬间惨白……

毁了,这一张写满了字的答卷……

毁了……

众人此刻虽然速度不及张廷玉,可好歹也已经写了一半,汪绎这个时候出状况,不少人见了唏嘘不已,同时也有些幸灾乐祸。

如果汪绎出状况了,他们再加把劲儿,指不定也能摸到朝考前列呢?

这一下,整个保和殿的气氛都变了。

好面子的汪绎只觉得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他手抖得厉害,这是以往考试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状况。

手忙脚乱地换了一页答卷纸,汪绎赶紧将原来的答卷誊抄了上去,可是这个时候众人已经接近了尾声。

出乎之前所有人的意料,原本自诩为答卷快的汪绎竟然成为了最后一个交卷的!

张廷玉看了只微微摇了摇头,这汪绎根本不足以成为他的对手。

太沉不住气了。

那边的年羹尧也在今科进士的名单之中,只不过在三甲,乃是同进士出身,若是今日朝考有幸能在前列,便还有成为庶吉士或者检讨与修编的可能,其余人等则一般外放出去,当主事、中书、知县一类的小官了。

这时候众人出殿外等候,御史将答卷弥封,却没人能看见殿内张廷玉的那一份试卷也被弥封了起来。

而后由钦派的读卷大臣评定试卷。

熊赐履便在其中,他扫了众人一眼,一张一张的看了过去,如今也认识张廷玉的字迹了。

他在张廷玉与汪绎的答卷之中犹豫了许久,终于落了笔。

康熙来,便正坐在大殿之上,端了一碗茶喝着,道:“传卷来看。”

“奴才们遵旨。”

下头人将评定为一等的答卷挪上来给康熙看,而后移上来之前抄录的殿试前三甲三百零六人的名单,在名单之中勾点出来,但凡名字被勾了出来的人,都能进入翰林院,至少也是个庶吉士。

末了,宣众人入殿。

汪绎站在张廷玉后面,心里想着自己交卷虽然很慢,可答卷的水准却是相当地高,约莫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所以汪绎在最后的那一段时间之中,堪称是福至心灵,他敢保证自己之前没有一次考试能比这一次更好!

王露在前面悄悄侧身问汪绎:“汪兄这一次可有把握?”

“但只读卷官没眼瞎,朝元定然是我!”

汪绎雄心满满,目光灼灼地望着前方,却瞥见了张廷玉的背影,只恨得咬牙切齿。

熊赐履就站在一边,能够看见皇帝点出来的名次,之前读卷官也点过一次名次,各自心知肚明。

汪绎乃是熊赐履的门生,在这一段时间之内频频看向熊赐履。熊赐履叹了一口气,根本不想看见汪绎,干脆埋下眼去看自己朝靴前面的三尺地面了。

结果,他这个动作在汪绎看来就像是点头。

一瞬间,汪绎大喜过望,几乎就在这大殿之中狂笑出来,可他终究忍住了,瞧见殿上那鸿胪寺少卿已经拿了榜准备宣读名单了。

张廷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静听着。

“今日与朝堂会考,点诸进士三百零六人,入翰林者五十三。”

“第一名……”

激动之中的汪绎直接朝着外面跨出了一步,“臣汪绎……”

“安徽桐城,张廷玉。”

整个保和殿中一下就安静了,刚刚踏出来一步的汪绎面色一下惨白如纸,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刺向了他,让他像是站在刀尖上一样!

汪绎不敢置信地看向了熊赐履,众人也是疑惑万分,怎么可能是张廷玉?!

张廷玉不是已经金榜提名当状元了吗?

这朝考怎么还能让他成为朝元不成?!

此刻不仅仅是汪绎尴尬了就是后面的人也都面面相觑,只有季愈像是早就料到一样笑了一声。

康熙看着下面乱哄哄之中,只有张廷玉一个巍然不动,顿时又格外高看此子一眼。

三德子站在皇帝身边,喝道:“肃静!”

“嗡嗡”的声音,终于完全消失一空!

头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服的便是汪绎,他刚才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人都已经站出来了,念到的名字竟然不是自己,岂有这样的道理?

汪绎脸红脖子粗地往中间一站,便问道:“启禀圣上,这张廷玉已然是状元,这一份朝考馆选名次之榜,定然是出了差错了吧?”

他老师熊赐履简直被这汪绎气得直跌脚,站在殿上边喝了一声:“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妄断万岁爷钦点的朝元!”

上头康熙也笑了,早就听说这汪绎恃才放旷,如今果然不假。

张廷玉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一直觉得这件事跟自己无关,没想到康熙要使劲儿地为张廷玉拉足仇恨。

康熙爷手指头一点:“来,张二,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这……”汪绎目瞪口呆,难道张廷玉也知道这件事?

整个朝考如今闹出来这样一桩事,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众人只看见站在左面第一排第一个的张廷玉出列,躬身回道:“三日前,万岁爷传谕臣下,殿试多位读卷官以为微臣名不副实,乃是万岁爷钦点,若无万岁爷钦点不可为第一,乃遂传旨于微臣再入朝考计算名次,由是今日得朝考之名次。”

听完张廷玉这不紧不慢的回答,众人尽皆是悚然一惊。

竟然……

竟然还有这样破例的说法?

全是瞎扯啊!

殿试是皇帝说了算,朝考难道就不是皇帝说了算?

冠冕堂皇,冠冕堂皇啊!

可是谁敢说皇帝错了?谁敢?!

一瞬间,汪绎就软软地跪倒在地,“微、微臣知罪……”

康熙道:“将张廷玉之试卷传于众进士,如有不服者,尽可辩驳于张廷玉,若有一人能辩倒他,今日朝考之朝元,便归于此人!”

这话一说,汪绎与王露顿时眼前一亮。

上面的太监捧着张廷玉的试卷下来,与众人一一看过,很多人一看遍已经变了脸色,旁征博引无所不知不说,这一手漂亮的馆阁体小楷就已经能将无数人甩开很远了,更别提这一篇策论严丝合缝之逻辑……

无懈可击。

很多人想要开口,却根本不知如何开口,贸贸然开口定然暴露自己的无知,如季愈这等聪明保守之人,很自然地选择了闭口。季愈本就是榜眼,没必要与无冤无仇的张廷玉争这一时意气,明眼人都看得康熙就是要点张廷玉为朝元,这时候开口有可能被张廷玉驳倒不说,还会引得康熙不喜,断了往后平步青云之路,不如不说。

王露与汪绎为伍,早恨这凭空生出来的张廷玉入骨,此刻便由王露出列质问张廷玉道:“你说孔夫子以孝治天下,如今孔庙尚在,我读书人以曲阜为圣地,张翰林却言孔子之用不至于百年,此话岂非荒谬?!”

张廷玉一拱手,做足了派头,却平声静气道:“王修编错者有三,其一,廷玉卷中不曾直言孔夫子以孝治天下。孔子乃为文圣,万世师表,乃是以孝喻示天下,孔夫子非为王皇,如何治天下?王修编此言差了,乃是漏看廷玉卷中一‘谕’字,孔夫子以孝谕天下。”

满堂静寂,听着张廷玉继续说话。

张廷玉道:“其二,读书人非以曲阜为圣地,乃以儒道为圣。心有孔子,万地皆圣地。虚尊孔子者以孔庙曲阜为圣地,却不知儒字在心,则我读书人之风骨在心。”

王露听到这里,已然与汪绎一样面色惨白。

他手抖了一下,咬牙看向张廷玉,却见对方垂手而交握,面容淡静至极,仿佛并不是在与王露辩论,而是在一个高高在上的角度,点评他的观点,分明没有将王露看做自己的同级!

王露清清楚楚地感觉得到,张廷玉是把自己当做了后进的学生!

这人,这人!

一副谦虚谨慎,淡泊名利之模样,可只有王露能感觉到张廷玉在话出口的瞬间,那尖锐刺骨的轻蔑!

虚伪,卑劣,然而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定然叫人心惊胆寒!

这哪里是一个大度的状元?

分明是一个睚眦必报要将言语羞辱过他的人,重新用言语千刀万剐的小人啊!

张廷玉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这一切,杀鸡用牛刀,也算是王露的荣幸了。

他一副完全没被王露等人惹恼的沉稳表情,唇角微微一勾,笑道:“还有其三,孔子之用在汉朝之时便已经不足以流传万世。答卷之中的‘百’与寻常诗作之中的‘三’乃是同样用法,为虚数。汉武帝焚书坑儒,后世则外儒内法,儒学已容儒释道三教之精华流传万世,儒道修身齐家,治国一半,余者则为法家。如今日之陛下,柔以怀民,刚以御外。无规矩不成方圆,仁者不足以为王,而不仁者必不足为王。此乃微臣所意之儒者”

仁者不足以为王,而不仁者必不足为王。

这一番话堪称是惊世骇俗,可出奇地经世致用!

太实用了,也太真实了。

因为真正的帝王之道便是如此,仁与杀,并存同行,方为王道。

为官之道亦是如此。

张廷玉已然深得其中精髓了。

说这些话,写这一份答卷,可谓是将脑袋提在手上的。

可他成功地让康熙看见了自己的才能,也成功地用一种康熙永远也忘不了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答卷。

满堂静寂之中,张廷玉轻笑一声:“愚人愚见,若诸位兄台再无赐教,此科朝元,廷玉愧受了。”

没人说得出一个字来,一半是本来不想说话,另一半则是被张廷玉惊人之语给吓的。

汪绎“咕咚”一声一头栽倒在殿上,头着地地一声,让人毛骨悚然,而王露也冷汗涔涔地跪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一刻的张廷玉,端肃立于太和殿上,垂眸搭眼,处之何其泰然?

作者有话要说:9日第三更。

下一更十点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