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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抿了抿唇,琢磨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小心胃”。

他那句话声音不大,正忙着追逐头颅的苏越心却听得分明。她回头看了眼白河,嘴角似是微微提了一下。

“嗯。”白河听见耳机里,传来她清晰的回应,“知道了,小心肝。”

白河:“……?”

他怀疑苏越心可能又误会了什么……但他不敢确定。

事实证明,白河的怀疑没有错。

苏越心果然对“小心肝”及类似词汇产生了一定的误解。白河和她聊了之后才知道,她是碰巧知道“小心肝”这个词的用法后,举一反三,直接把相似构成的词汇全看作同义词了。

包括那什么“小心胃”。

白河问起这事时,他们已经暂时解决了繁生增殖的头颅,正穿过洞口往外走——之所以说是“暂时”,是因为即使苏越心,也没法彻底解决繁生的问题。繁生是被其他怪物深度寄生了,乃至自身都产生了异变,这种事超出了苏越心的能力范围,只能等回去问问总部那边,看有没有办法解决。

他们在解决了那些头颅后,便沿着苏越心开辟出的洞口往外走。洞口后面是深深的洞穴,走出洞穴,却又是一条长长的漆黑小径,尽头处亮着一点光点。苏越心觉得,那应该才是真正的“出口”。

她知道白河夜视能力弱,便伸手牵了他往前走。白河原本正为苏越心的误会哭笑不得,在感受到从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后,却又像是被什么重重敲了下心脏一般,所有的表情,全部凝在了脸上。

苏越心一边牵着他往前走,一边顺口抱怨他们人类爱称的奇怪。不光有“小心肝”,还有什么“小妖精”、“小坏蛋”之类的,莫名其妙又很难学。

白河听她语气平平地抱怨着,不知怎么就想起之前和苏越心同住时,她时不时刷刷手机又看向自己的场景,忽然感到一阵庆幸。

他咳了一声,明智地岔开了话题:“对了,繁生和那刽子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越心闻言,轻轻“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本来还打算带白河去楼上看线索的,结果忙着开出口,就给忘记了。

现在要再返回去看,也实在有些麻烦。苏越心想了想,索性还是直接口述了——当然,她讲的都是极简化的版本。要知道完整版的,可以等这边副本化了之后再来看看。

“怎么说呢……嗯,就那个刽子手。他原来不长这样。”苏越心一边牵着白河往前,一边斟酌着词句。

“他是个活人,但不是普通的活人。你们人类中不是有懂‘祓禊’的特殊品种吗?他算是那一类的。”

白河想了想,明白了:“他是道士?还是天师?”

“这我不清楚。反正应该是很厉害的那种吧。”苏越心淡淡道。

死穴由来已久,每时每刻,每个地点,都会有新的死穴出现。某些超出人类之上的存在,为了解决这种祸端,而创造了“生命借贷”这个游戏;而人类本身,也有一些能力突出的人,在以自己的方式对抗着死穴,以及其它蛰伏于阴暗之中的东西。

对于这种存在,苏越心知道,但是并不了解。首先他们本身就属于两个体系,其次,为了保证游戏平衡,游戏方在选人加入游戏时,也会有意避开这种人选——不然一不小心拉了个道士进来,啪一下拍张符,把自家工作人员给封印了,这让人上哪儿说理去?

那个刽子手,本也是他们之一。而且根据苏越心看到的线索,他应当还是血统相当厉害的一脉,能力突出,容颜不老。

这个强大又长生的人类,孤独地活了很久,直到某一天,他遇到了繁生。

“他喜欢繁生,想和她像平常人一样在一起。所以他准备放弃掉某些东西——力量,或者是血脉。总之是放弃后,能让他回归普通的东西。”

苏越心牵着白河的手无意识地晃了两下,缓缓说道:“而繁生,她……嗯。她对此有不同的看法。”

繁生不愿意让恋人为了自己而改变,转而寻找起能改变自己的方法。她想让自己和恋人变得更加般配,不管是寿命,还是能力……

她为此私下尝试了一些东西。丹药、巫术、召唤……结果却招来了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

她被一个强大的怪物深度寄生了。对方会以她的身体和生命为养分,一点点生长、茁壮,最终将她完全吞噬,彻底变成吃人的怪物。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了,等到她的恋人发现不对劲时,一切都晚了。

直接杀了她是最快也是最安全的做法,但他拒绝了。

取而代之的,他找了个地方,将繁生关起来,监控着她的情况。他找到了唯一一把能对付那怪物的砍刀,一次又一次地将不断长起的头颅砍去,通过这种方式,来保留繁生本身的意识。

但这很难……终日与怪物相伴的人,自己也将变成怪物,终日守着执念的人,自己也将被执念所吞噬。

更何况繁生最终还是忘记他了。每一次枭首,对她来说都是新的轮回,而她的记忆也在不断的轮回中逐渐丢失,混乱……终于有一天,当她看向蹲在门外的恋人时,眼里只有陌生和害怕。

对于当事人来说,这种眼神,或许比永无止境的轮回更伤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逐渐疯狂、异化、陷入混沌。他的执念化为了死穴,收割着所有进入者的头颅,包括他自己的;而守好繁生,不断砍去她身上增殖的头颅,则成了这团混沌中唯一的清明。

“之前不是说,这个死穴因为人类的‘祓禊’而封闭过一阵子吗?”

苏越心淡淡道:“多亏了那一阵子的封闭,让他的脑子变得清楚了一点……所以在这个死穴再次开放后,他再也没有往里吞噬过活人。”

白河“嗯”了一声,想起繁生曾说过,刽子手过去只会给她带没有头的动物。自带这里不来活人后,他则开始给她带完整的、活生生的动物……

这与苏越心的说法,倒也对应上了。

“照你的说法,他对这个死穴的控制,应该是很强的了?”白河问道。

“嗯。”苏越心点了点头,“毕竟他本身就属于有特殊能力的。而且这个死穴,也是因他而来。”

“所以,这个死穴实际都是他精神的体现?”白河琢磨了一下,道,“这个地方,主要的构成就是上下两条走廊,除了出口房间外,所有的房间都是成双成对的……”

苏越心倒没往这个方向想过,听他这么一说,不由微怔。再想想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残缺的,又不由有些怅然。

“繁生太急了。”她无声叹了口气,“她如果能再等一等就好了。”

“……我倒是挺能理解她的想法的。”白河沉默了一会儿,却说道。

苏越心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黑暗中,只看到白河沉静的侧脸。

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白河微微提了下唇角。

“对普通人而言,喜欢太阳是很理所当然的事。但被太阳喜欢,却让人有些惶恐了。他为什么喜欢我?我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地方?他会不会一直看着我?若有一天,我身上值得他喜欢的地方没有了,他是否还会继续看着我?”

白河喃喃地说着,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越是在意,越要多想。越是多想,就越是惶恐。越是惶恐,就越是想找到清楚的答案……”

如果没找到正确的答案,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安。为了压抑这种不安,只能进一步增加自身的筹码,努力去够到对方……所以繁生选择了追求力量,却让两个人都陷入了深渊。

但……如果是我呢?

白河不由自主地想到,忽然感到背上一阵冷汗。

如果有一份机会摆在他面前,能让他有机会给苏越心站在同一高度,哪怕明知有风险,他想,他也是会尝试的。

似是意识到了他在想什么,苏越心蓦地停下了脚步。

“白河,有些事情,我还不是很明白,如果我理解错了,你也不要在意。”

苏越心捏紧白河的手掌,感受着上面传来的热度,微微抿了下嘴唇。

“我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但如果,你和繁生一样,也在寻找着某个答案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不用找了。”

她抬眸,透过沉沉的黑暗看向白河,声音小而坚定:“那个答案就是你本身。没有别的解释。所以你不用改变什么,只是这样就很好了。”

昏暗中,她感到白河的掌心变得越发滚烫,握着自己的手指,却变得更紧了些。

“……嗯,我知道了。”

好一会儿,她才听到白河的回应,声音有点哑,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听他这么说,苏越心反而放松了些。她不是很会读空气,但她能感觉到,白河的身上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这让她也感到松了口气。

她扯了扯白河的手,牵着对方继续往前走去。想想又皱起了眉。

“可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的话,他们两个不是更可惜了吗?”

苏越心低声道:“当时刽子手,都已经决定要变成普通人了。繁生哪怕什么都不做,他们也能在一起的。”

“……”白河原本想趁着气氛正好,再和苏越心说些什么的,最好能顺便补上个通俗易懂又浪漫的告白;没想到苏越心话语一转,又绕回了繁生身上,无奈之下,只得咽下了到嘴边的话,转而道:“可能是因为,这并不是她想要的被爱的方式吧。”

苏越心:“?”

“让自己爱的人为了自己放弃一切,对她来说,应该是很难接受的事。”白河解释道。

苏越心似懂非懂地听了,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

“所以……你们人类谈恋爱,还是很讲究方式的。”她语气里带着迟疑,又轻轻呼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