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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夏安远会不由得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感伤,即使这只兔子的牙口对上过自己,他也总觉得他们是同类,是水母,是贝壳,是鱼虾,甚至是混入海洋的白色垃圾,他们都被强权的巨浪裹挟着往沙滩上拍,身不由己地,命若微尘地,用零落成泥的尸体为浪花作陪葬。

结果现在,一个是中层领导,前途大好;一个是工地民工,末路求生。

现在看来,自己当初幼稚的想法不觉可笑。

夏安远垂下眼帘,又想到刚才结束的那个电话,突然有些提不起劲头来,他颓然地往后,靠到墙壁上,为他们让出空间,“具体的还需要跟刘哥沟通。”

“事发突然,我不得已插手一些。”纪驰背对夏安远,高大的身影山一般,被夏安远默然注视着,“既然现在你们这边的人也都来了,剩下的就你们去办吧。”

“纪总说笑了,哪能是插手呢,”徐明畅低眉顺眼地盯着纪驰的鞋尖,昂贵的皮面上有几道划痕,突兀,醒目,“您能出手帮忙,我们老板感谢还来不及,现在流程也都走完了,耽搁了纪总您这么长时间,真是抱歉。我们在隔壁星级酒店为纪总定了房间,专车已经等在楼下了,您看……”

“忙你们的吧,我的人都在外面。”纪驰对他们作出的安排不置可否,“接下来的麻烦可不少,替我向你们老板带个好。”

“哎哎,”徐明畅赶紧应声,向旁边的人示意先行,自己向纪驰欠了欠身,“纪总的话,一定带到,一定带到。”

那帮人都走光了,留下纪驰一个人跟夏安远面对面。

夏安远觉得奇怪,这样说来,纪驰并不是这家公司的话事人,甚至有可能连股权也没有,那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他们工地上?

徐明畅能混到建筑公司中层,多半是百折不挠地将席成的大腿一抱就抱到现在,那么也就不难猜出,这家建筑公司跟席家无不有关,极有可能就是席家的产业。这样的话,纪家和席家有生意上的往来,纪驰到合作方的产业来参观参观,也能说得过去。

总比他是专程来看自己的更合理一些。

医院冷白色的灯光铺在纪驰身上,将这本身并不柔和的氛围又往下调低了几度,到处都低声细语的,让人几乎要失去说话的欲望。

纪驰盯着夏安远看了会儿,发现他并没打算继续说那些陈词滥调,于是转过身,往电梯的方向走去:“走吧。”

他与当初那个纪驰大不相同,又或者说,他曾经的那份太子爷气场已经迭代升级,成了王,掷地有声,不怒自威,教人很难在这种场面不遵循他的指令。

夏安远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脚步,与他一前一后进了电梯,自觉站到了他的身后。密闭的空间内,寻常的距离好像也被无限制地拉近,空气反而是增稠剂,纪驰这套新换的衣服上,依旧是冷调的淡香,在夏安远身侧缓慢流动。

闻到这个味,夏安远才醒过神来,这个关头,他不该一声招呼也不打,不管不顾地跟着纪驰走的。见纪驰迟迟不按电梯键,他没耐住出声问,“纪总,我们去哪?”

纪驰伸出手,按了往上的楼层:“给你看病。”

夏安远不解其意,轻微地皱了皱眉头:“纪总,还请您别开玩笑,我身体很健康。”

“健康?”纪驰视线落到电梯门上的反光,“我看你病得相当重。”

“叮”一声,楼层很快到了,电梯门应声而开,纪驰径直走出去。夏安远反驳的话噎在喉咙里,此时也只能大步跟上,“纪总,您到底什么意思?”

纪驰停到神经科门口,站定,懒懒地回头望他一眼,什么意思,无需多言。

指示牌发着幽绿的光,悬在纪驰的头顶。夏安远看着纪驰,发型一丝不苟,衣着剪裁精致,腕上有条漂亮的表,是夏安远只能在网络上偶尔瞻仰到的式样,视线旋即往下,却仍是之前那双鞋,细碎的灰尘黏在上面,突兀的,格格不入的。

夏安远往后退了两步,手指尖搭到一旁的金属座椅上,冰凉的触觉蛇信一样舔上他。

“怕什么?”纪驰瞥见他的动作,向他逼近一步,“你跟着要跳楼的时候,怎么不怕?”

“我没有要跟着跳楼,侯军那是意外。”夏安远忍不住用力,指甲和金属发出摩擦的声音。

候诊厅人不多,过往都匆忙,叫诊的广播时不时响起,无端令人分泌出一种,类似惊慌的情绪。

“所以带你来看病。”纪驰点了点头,看起来通情达理,“我知道,要是神经上出什么问题,人的确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