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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像水流,随着地心引力规律下坠,滴答、滴答。跟夏安远的心跳一样孱弱无力。

世界从未像此刻一样安静,夏安远沉默地矗立着,是一尊锈住的雕像。但他又能清晰地感知自己的呼吸,一声,再一声,很缓慢,又很沉重,与轻松等待的纪驰相形见绌。

他仿佛笃定自己今天一定会在那沓纸上签上自己的姓名。

对,没错。

夏安远想。

他会的,他要签。

夏安远无力反驳纪驰为他现如今的行为所做的每一条剖析,事实上每一条都能在他的出发点上站住脚跟。纪驰是天生的掌权者,面对多少有身份的大人物也能游刃有余,而对于自己,他甚至早在所有事情发生之前就能给出预言,他预言自己,预言动机和答案,简单得就像预言一加一等于二。

夏安远应该感谢他,感谢他拿过了主动权,帮自己说出了难以启齿的话。

沙发上的男人耐心得吓人,这让人不得不联想到原始森林中善于捕猎和隐蔽的猫科动物,凶猛利爪和狠戾獠牙都蛰伏在黑暗中,有这样猛兽存在的土地,空气中都漂浮着静谧的危险。

这样的静谧太漫长,夏安远深知不能让它继续下去,他说不清如果自己再僵持着,会发生什么难以预料的情况。毕竟哪个敢让森林之王等待呢。他把这段沉默拿来当作自己粉墨登场前的上妆,开嗓得跟着铴锣一声响。

“跪”这个动作,真要做起来其实并不难。

夏安远手指贴着裤缝,他沿着布料交叠的地方将指甲往肉里陷,先曲下了右膝。

凸起的膝盖骨触到瓷砖,像搁在了冰凌上,冷得慌,硌得紧,他吸了一口气,始终没抬头,目光聚焦在纪驰一尘不染的鞋尖,左膝也要跟着放下。

同分同秒,鞋动了,夏安远反应过来的时候,鞋底已经挨上了自己的肩,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不到变故是怎么发生的。不过只是一霎的钝痛,那股力量就让夏安远以一个难堪的姿势摔出去好远。

——他被纪驰踹开了。

“让你跪你就跪,”纪驰背着光凝视他,“夏安远,贱不贱呐?”

片刻后夏安远从地上爬起来,按住挫痛的尾椎骨,躬身回答:“纪总,男人的膝盖只跪天地和父母。”

他抬起头,平淡地看了纪驰一眼,复又低下,“您能救我妈,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不能不跪。”

“这么说,这世界上的有钱人都能当你爸妈。”他用那沓文件拍拍夏安远的脸,轻笑一声,“你的腿得跪废吧。”

夏安远伸手,抓住了文件的另一端,露出一个很轻微的笑:“纪总,这是让我直接签的意思么。”

纪驰偏头看了他一会儿,松手,转身回沙发上坐:“卖身契,看仔细点。”

夏安远抓着那叠不厚不薄的东西,长出一口气,用牙将签字笔的笔帽咬开,几乎没怎么翻动,在签名栏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动作快到让人以为他在签什么火车乘客险告知书,而不是用一纸合同,卖掉自己的自由。

他把文件和签字笔整齐地放到茶几上:“纪总,签好了。”

纪驰挑眉看了看他,这个动作被他做得如此漫不经心,也只有他做这个动作,才会让承受这个动作的对象,觉得他是真的毫不在意。

“行,”他松了松领带,把目光落在夏安远身后的位置,“主卧右边的那间次卧,进去洗干净点。你那些破烂要是想留着做纪念也行,放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

夏安远应了声,从门口拿过行李箱,放到了厨房旁边的储物室,想了想,还是从箱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四角裤,攥在手里,从客厅路过的时候,他没往纪驰的方向看。

纪驰说的这个次卧,他从前其实是住过一段时间的。比主卧小上一圈,但对比起自己这么多年住过的所有地方,这里是最宽敞最舒适,也是最高级的。

主卧该有的东西它都有,阳台,茶几沙发,投影仪,衣帽间,卫生间和带浴缸的浴室。和房子成套,装修也是统一的灰暗色冷调,以至于他刚打开门,浑身的汗毛就针尖一般立起来。

他攥住四角裤的力度猛得变大,顾不上疑心多次反复搓洗的布料会不会被自己这样的力气弄破,夏安远滞住脚步,中央空调的温度在这个时候好像变得更低,他皮肤都要在这种气温下缩作一团,紧绷得像缺水的橘皮,呼吸像缺水的鱼。

纪驰抽到第四根烟的时候,夏安远出来了。

有浅浅的金属摩擦声,跟着夏安远的脚步,一步一响。

纪驰将烟头塞进烟灰缸,手放到翘着二郎腿的膝盖上,一副欣赏的姿态。

“很适合你。”他称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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