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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远收拾完厨房,一抬头就看到云层边缘的光。

他遮了遮眼睛,夏天清晨的日光很亮,像元气满满的小孩子,精力那么充沛,怎么用也用不完。

他走出来,整间屋子也亮堂,采光好到极致,夏安远站在阳台边上,感受到那已经有些炙热的温度,心情却如堕低谷。

纪驰吃出来那个味道了吗?

从他脸上,夏安远得不出任何反馈。甚至纪驰只吃了一筷子,下一秒就接起了电话,随便喝了两口粥便出了门。

屋里太安静了,以至于夏安远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似乎为了印证他此刻待的这个空间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偶尔会有两声鸟叫从窗外传来,夏安远往楼下看,绿化带郁郁葱葱的,已经找不见鸟的踪迹了。

他不是不记得纪驰给他的告诫,但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冲动占据了理智的上风时,便会做出一些连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事情出来。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生起想给纪驰去买那家油条的念头——他总不可能以为几根油条就能求得纪驰的原谅——事已至此,纪驰原不原谅的,又有什么用呢。

但他就是去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个路边摊到底还有没有摆在那里,连时间也忘记看,出门的时候天还黑着,在公交车站等了好半天,才等到了第一趟早班车。到那片老城区的线路并没有改变,线路上的风景却似乎天翻地覆,下车见到那片正在起地基的工地时,夏安远心都凉了半截,找了七八个人打听,才终于打听到,那家早餐摊由摊主的儿子继承,升级成了早餐店,就开在隔壁那条街上。

也许是那家店变了味道,纪驰没能尝出来。

夏安远得出了这个结论,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庆幸。其实这样也挺好,如果纪驰真发现了是那家店,他又该怎么想自己?一定会觉得他夏安远犯贱吧?或者会觉得,他试图用幼时将人辜负了的情谊来求宠讨好的样子,可笑至极吧?

夏安远在阳台站到腿脚都麻木了,才回到客厅坐下。在林县守小卖部的时候他常常这么闲,都是用发呆和睡觉打发时间,但昨晚一夜没睡,他竟然没有丝毫困意。疲惫的眼盯着地砖的纹路,看得酸涩不已时他才移开视线,拿起来放在茶几上的遥控器,按开了电视。

太寂静了,静得让他心慌,他不得不制造一点声响出来,放电视是最好的选择。

电视屏幕亮了,先显示电视机牌子的logo,三秒钟后,自动续播到用户上次没有播完的影片界面。

夏安远抬眼,却瞬间怔住,跟屏幕里另一个年少的自己面面相觑。

屏幕里的他眨了眨眼睛,才记起似的,不自在地低下头:“别录了吧。”

那个时候他还没学会抽烟,声音跟现在相比,嫩太多了。夏安远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的是件洗得发旧的黑色厚外套,他有印象,这件外套是夏丽买给他的,高中时他穿得很频繁。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冬天?他努力回忆,下一刻,影片中的人给了他答案。

“为什么不录?”纪驰低低的声音带点笑意,他就在摄影设备后面,因此说话声音录出来要大很多,穿过音响,像在夏安远的心脏上震动。

“丑。”

“哪里丑,好看死了,”纪驰将镜头拉近,夏安远的脸占了屏幕大半,“帅死了。”

夏安远低下头,目光有些躲闪,想戴上眼镜,镜头抖了抖,一只漂亮的手伸出来将夏安远的动作制住,“庆祝我刚表白成功,能赏我多看两眼么?”

屏幕内外的两个夏安远同时滞住了呼吸。

这竟然是……他答应纪驰表白那天的录像?!

夏安远握住遥控器的手开始发抖,浑身也抖,阳光洒在他身上,感觉却像岩浆,滚烫着把他的血肉骨骼腐蚀融化。他到处都好疼,可他怎么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盯着电视,让回忆跟屏幕上的画面无限重合。

年少的那个夏安远先动了,他将眼镜塞回兜里,嘴角浮上很浅的笑意:“那就再看两眼,我倒数计时了。”

纪驰立马说:“两眼不够,看不够,”原来他那时候也会这样耍无赖么,“看在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把我们小远追到手的份上,放放水呗。”

夏安远笑意深了些,他抬眼,注视着屏幕,其实是在看站在镜头后面的人,眼角慢慢往下弯,那里似乎还有未干的水渍:“放水可以的,不录可以吗?”

“不可以,小远同学,”纪驰一本正经地,镜头拉伸开,拍到了他和夏安远拉在一起的手:“追了大半年你才同意跟我在一起,人生中这么重要的时刻,总得留个纪念吧,等咱们七老八十的时候再拿出来看,多有意思。”

夏安远似乎被他这话噎住了,半天没出声,纪驰低低笑了两声:“小远同学?害羞了啊?”

夏安远低下头:“没有。”

镜头又晃了晃,这次晃动的幅度很大,似乎是将它翻转了过来,稳住的时候,纪驰也出现在了画面中,一手拿着相机,微微岔开腿,这样两人的身高就差不多了,脸跟夏安远贴得很近,他认真看着屏幕,那张脸简直帅得要命。

“亲我一口。”纪驰看着相机屏幕里的夏安远。

夏安远抬头:“啊?”

“‘啊’什么。”纪驰笑了笑,“给我一个胜利之吻,男朋友。”

天冷,夏安远耳尖冻成了红色,闻言,他探了探身子,想用嘴唇去贴纪驰的脸颊,纪驰见他动作,笑意更深了,侧脸,低头,在他贴上来的同时,轻轻吻住了他。

夏安远明显一愣,耳朵更红了,眼睛眨了眨,乖顺地闭上。

由浅,至深;从试探,到缠绵。夏安远记得这个吻的味道,记得当时自己发胀的大脑和瘫软的肢体,记得神经的酥麻与战栗,他好像被一种名为纪驰的魔力掌控,哪怕明明两个人压根都不在同一个世界,他却陡然生出一种,想要跨越天堑,奔跑向他的贪望。

画面开始剧烈晃动,在水渍声中颠倒旋转,最终定格在一片黑色。

夏安远艰难地喘出一口气,以为凌迟终于结束了,进度条却还在往前走,两秒后,又有声音响起,窸窸窣窣的。

“你不吃吗?”夏安远听到自己悄声问。

“你吃,给你买的。”画面似乎在往上抬,有昏暗的灯光打了进来,让人只能辨得四周大概的模样,是个电影院,影片刚刚开始,空镜,是片靛蓝色的大海上,海鸥费力地扇了几下翅膀,掠过镜头,海浪声很大。

旁边传来“咔嚓嚓”的声音,画面瞬间又动了,拍到了夏安远吃爆米花的样子,“好像仓鼠。”纪驰用气音说。

夏安远笑了笑,喂给纪驰一颗爆米花:“逛街也拍,看电影也拍,吃爆米花也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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