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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周锦,郑海全回到内殿。

“可有异常?”

郑海全摇了摇头,“自从那次其中一个惊到他,他对这几个就退避三舍,今日却是任他们服侍了,精神恍惚得厉害,不像是作假。周大人性格刚直,不善诡诈,平日里遮掩情绪完全就靠一张冷脸,要不然也不会在陛下面前露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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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背叛了就是背叛,任他万般理由都不能抹除。既然是他的牵绊,那就……”

郑海全脊梁一凉,头垂得更低。

***

明明是大夏日,周锦却有些打哆嗦。

也不怨他,此时夜深人静,本是该安眠的时刻,他却被拽了来说要看什么‘好戏’。草湿露重,既是郊外又匍匐在泥地之上,要不是早年在外悬壶济世吃了不少苦,周锦此时早就坚持不住了。

月光很明亮,四周只听到虫鸣之声,周锦知道身边匍匐了不少人,却是一点动静都无。

身旁爬了一个同样一身夜行衣的男子,面容普通,气质也不甚起眼。可周锦却知道此人不简单,因为他在京中与景王那边的接洽都是此人在负责的。

此人叫杨辉,一个同样普通的名字,干得事却从来不普通。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一大队人直冲不远处那座宅子而去,手持火把,眼看着极为声势浩大,用耳朵却是听不到什么人声,连马蹄声都极为细小,可见纪律严明。

要不是匍匐于草丛之中,又有这杨辉指点,周太医也是发觉不了的。

就像是看影子戏一样,那群人破门而入,跟着里面便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片刻过后,那群人出了来,宅子中燃起一阵大火。

大火越烧越大,火光照映在这群人蒙着面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妖异。

直到此时,周太医才明白杨辉让他看的是什么好戏。

见火势浩大就算有人来也扑不灭,那群人才上马离去。

周锦早就惊呆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完全挑战了他一直以为所出的生活。

“里面的人全死了?”

杨辉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你们太残忍了……”

“你全家也在。”

这句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话语,却是让周锦又是一抖。

你全家也在!

这句话让周锦突然暴怒起来,似在遮掩似在彷徨,“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如此做,我没对陛下透露一字半语,你觉得这样有什么用?你主子会不会是太想当然了,还是你自作主张,故布疑阵?你们不觉得这样太荒谬了吗!”

杨辉轻笑两声,眼中却没有笑意。

“周太医真是太高看杨某了,此事乃殿下下令,杨某只负责行事。还有殿下不光是我主子,还是你主子。”

见这人面露鄙夷,杨辉声音冷了下来,“周太医可不要忘了景州那边还有什么人。”

“你们这群人都是一般无二的肮脏!”

杨辉冷笑了几声,“周太医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可不光是为了殿下的事,也是为了救你。”

“救我?”

“你真当那边没查过你?只是被我们的人拦下罢了!世间没有不漏风的墙,有做过必然有痕迹,如今这金蝉脱壳,可不是帮你彻底解决问题了?”

“你……”

“还有,很多东西不是需要你去说,便能成事的。说有什么用,还得落下猜疑,这得人自己去想……呵呵……”

周锦现在的大脑已经是一片浆糊了。

“明日可能还会有一场好戏在那边上演,你回去了可要想清楚该怎么做,千万别害了自己害了全家,关键是不要害了殿下。”杨辉嗤笑了一下,鄙夷看他,“真不明白殿下为何为你这样的人大费周章,可惜殿下的苦心你根本看不懂。”

没等周锦再说什么,他下令道:“送周太医回去。”

“是。”

夜风中,杨辉忽然喃喃了一句,“幸好……终究还是有好处的……”

他才不会告诉那迂腐,殿下一开始本是想帮他解决后顾之忧,却灵光一闪将计就计布了这个局……

说了他也不会懂,还不如就让他以为自己是被胁迫的吧。

***

又是紫宸殿。

现如今周太医看这座金碧辉煌甚是威严的大殿,几乎有一种想夺路而逃的冲动。

可他不能,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这种权利。

皇位相争,历来惨烈,可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永远也体会不了其中究竟是如何惨烈的。

“周太医请节哀,陛下的人去的太晚,那些贼子手段毒辣,见有人来抢人,便下了毒手,并放火烧宅……”

郑海全这个熙帝的传声筒,还在娓娓的叙说着,声音充斥着浓郁的同情与怜悯之意。

听着对方的言语,周太医似乎也有一种全家丧尽只剩自己一人的悲恸,可他心底还有一点清明,知道并不是。

杨辉昨夜所说,今日还会有好戏上演,他心中已有猜测,可此时此景却让他忍不住泪就流下来了,哀恸万分,心灰意冷……

他死了全家,确实应该哭不是吗?哭过之后,他就该心生感激,然后同仇敌忾去痛恨那个手段毒辣之人。

呵呵……

周太医做的很好,他把一个悲恸而又难掩愤怒的伤心人演绎的很好。

曾经的曾经,他是一个性子非常刚硬的人,见不惯看不惯以至于年轻的时候得罪了那么多人,几十载连个朋友都没有。坚持了一辈子,临老了却是不得不学会做戏……

究竟是时也还是命也,周锦有些分不清明,大脑一片茫然。

当初被景王那边拿了家人来胁迫自己,他曾愤恨过,可如今,他也不知该恨谁怨谁。没有景王可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他心里也非常清楚,从那次熙帝砍了一起去的那几个,却唯独留下了他,他就躲不过了……

他现在疯狂的想这一切能够结束,远远的离开,去知道这只是奢望……

其实做戏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当你面临不做戏全家包括自己都会丧尽的时候,便会无师自通。哭泣流泪也不难,这不,已经流得止不住了……

熙帝不知何时离开了,周太医被郑海全从地上扶了起来。

“周太医千万节哀,陛下的身子还指着您呢。”郑海全口里这么说,脸上流着同悲的泪,眼神却是怜悯的。

这周太医真可怜,才不到一月,竟然白了头。

有一日是不是他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郑海全控制不了的这么想着,随即自讥一下,幸好他只是个无根之人,也没有什么牵绊。

“臣明白,臣叩谢陛下圣恩。”说着,周太医便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座叩首起来,颤颤巍巍。

“那遗躯带回来了,不知周太医可要见见?”

“残破之躯不忍目睹,求郑总管好生安置,如今之计还是不宜节外生枝。微臣已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不可再横生枝节。”

郑海全叹道:“周太医能明白自是好的,咱家一定会让人好生安葬的。”

看着眼前这张伪善的脸,周太医突然打心底的升起一股愤怒,不禁开口问道:“郑总管可知那贼子是谁?”

郑海全干笑几声,“周太医还是不要知道的太多。”

“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