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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的夜风在灵堂外刮,白色的灯笼在旗杆上摇。

邬翠翠面无表情的往火盆里送纸钱,忽然听哥哥在旁边说?:“翠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没用啊?”

邬翠翠看了他一眼,继而又将目光收回?,木偶一样,继续之前的动作?。

邬二郎也?没在意她的态度,给?邬夫人磕了三个头,也?近前去跟妹妹一起烧纸:“我也?觉得自?己没用。”

他轻轻说?:“要?是当时死的是我,不是大哥就?好了。”

他眼底有潮湿的泪光闪烁。

邬翠翠忽然间想起来,从前自?己跟这个哥哥多要?好啊。

他不像大哥那样端方,性格虽然偏于温懦,但有时候胆子也?大,她央求他带着自?己出门去见?李天荣,他居然真的带着自?己从后门溜了出去……

眼泪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

邬翠翠却也?无心去擦了。

邬二郎踌躇许久,却终于道:“文娘她……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邬翠翠那颗将将有所?松动的心,瞬间便重又冰封了起来。

邬二郎却还在继续道:“她这个人,一向都是风风火火的,刀子嘴,豆腐心,有什么不高兴的,当场就?表露出来了。这样的性情,其实反倒容易吃亏,叫人觉得她刻薄,但其实,她没什么坏心的。”

“今日?之事,初听的时候我也?惊疑,但是仔细想了又想,她不会做这种事的……”

邬翠翠已经无心再听了。

“谁知道呢。”她这样说?:“哥哥,你真的要?在娘的灵堂里跟我说?这些吗?”

邬二郎觑着妹妹的神色,又被?这句话?烫了一下,最后嘴唇动了动,这一夜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而邬翠翠看着这个至亲兄长对待自?己如?此小心翼翼,邬家剧变之后短短时间内从昔日?的温文才子转变为风霜中年,心里又何尝不觉得悲哀!

第二天天刚亮,后院那边就?乱起来了。

邬翠翠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站起身出了灵堂,皱眉道:“出什么事了?如?此喧嚣!”

婢女惶恐不已的看着她,颤声道:“二夫人……”

邬翠翠还没说?话?,邬二郎便冲了出来:“文娘怎么了?!”

婢女怯怯道:“二夫人吊死了……”

邬二郎如?同挨了一记重锤,木然无语,回?神之后,疾驰而去。

邬翠翠立在母亲的灵堂前,眉头紧蹙,痛苦的半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头。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

秦氏的确死了。

夜半无人之时,她解下自?己的腰带,吊死在了房里。

人人都说?她是畏罪自?杀。

人人都这么说?。

最后,邬二郎也?精神恍惚起来:“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九公主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出了门之后便说?:“家里近来连出了这么多丧事,大抵也?是不太顺遂,我还是带着孩子找家寺庙去住一段时间吧。”

只是这种时候,还有谁会在意她去哪儿呢。

得知邬夫人身故的噩耗时,邬翠翠只觉得痛,得知秦氏身故的消息之后,内心的反应却是惊与麻。

还能继续追查下去吗?

邬翠翠居然迟疑了。

可有一点?她却很清楚,无论是否继续追查下去,她与邬家,与自?己一母同胞的二哥,大概都回?不到从前了。

她不再是那个稚嫩天真的小女孩,他也?不再是那个少年了。

时间会让人面目全非。

……

邬翠翠不知道那段时间,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就?好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只记得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承受了相当的悲恸,猝然惊醒的时候,才发现时移世易,已经过去很久了。

太上皇听闻邬家的变故,特意让人传了邬翠翠进宫,半歪在阳光底下的贵妃椅上开解她:“去的人已经去了,活的人还要?继续向前走啊。”

“我听说?,皇帝有意对魏王动兵了,你难道不想知道,谁是他选定的主帅吗?”

太上皇是不会无的放矢的。

邬翠翠瞬间反应过来:“难道是李峤?!”

太上皇哼笑道:“不是他,还会是谁呢?”

邬翠翠匪夷所?思道:“动兵,总要?有个缘由吧?如?今叛军未清,却贸然对宗藩动兵,这实在——”

太上皇眼底闪过一抹冷色:“还能有什么缘由?朕是魏王之兄,年迈卧病,以此传召魏王前来,如?何?”

邬翠翠心内愤愤:“天子实在是……”

回?家之后,又同李峤抱怨此事:“大敌当前,天子心里边居然只有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实在叫人失望!”

李峤端坐在官帽椅上,以手支颐,指节有一下没一下的碰着下颌:“我倒觉得,天子不像是会出这种昏招的人。”

他眼眸闭合,凝神久思,邬翠翠立在一侧,并不打扰,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他。

李峤的眼窝较之常人要?深,眉骨却高,愈发显得英秀,眼睫也?长……

旁边的烛火忽然间炸了一下,她猝然回?神,心思回?拢的同时,眼皮微微垂下了下去。

李峤却也?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翠翠,我此番出征,只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我留一批人马给?你,以防万一。”

邬翠翠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信得过自?己,心下且惊且暖,又有些忐忑:“我怕自?己会做不好……”

李峤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近来不是做得很好吗?别太轻看自?己。”

邬翠翠不由自?主的翘起了唇角,脑海中却忽然间闪现过先前在天子行?辕时发生过的事情,太上皇递给?她的那枚印鉴,她一直都当成压箱底的护身符,谁都没有告诉,可是现在……

她与李峤已经是至亲夫妻。

邬翠翠想到此处,便到李峤身边去,压低声音道:“天子若是真有些额外打算的话?,太上皇应该会站在我们这边儿的。”

她迟疑了一瞬,还是没敢说?出自?己手里那枚玉符的事情。

她害怕让李峤知道自?己从前与他不是一条心。

更怕让他知道,自?己一开始是因为他以后会位登九五,所?以才选择嫁给?他。

一念之差。

所?以最后,邬翠翠只是告诉他:“或许,太上皇会派出一队人手帮你……”

……

入夏之后,天儿也?跟着燥热起来。

不过若是居住于山林之间,纵享溪水之清冽,山下的炎热,却也?无法波及到此间中人太多。

这是一个宁静的夜晚,九公主在凉亭中用了晚膳,听了一支曲子,回?房梳洗之后,又如?同先前一般,令仆婢掌灯,往禅院后房去探望两个孩子。

她的长子如?今已经八岁了,从前有些淘气,九公主总觉得头疼,邬家接连惊变之后,那孩子便变得安静起来,做母亲的见?状又觉得实在心疼。

再小一些的女儿,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踢被?子……

养儿方知父母恩,此话?诚然不假。

走过熟悉的青石板路,越过僧房前的那片竹林,仆婢们守在外边,九公主放轻动作?走了进去,却见?房中赫然多了一个高大的陌生人影!

她吓了一跳,惊呼声将将要?出口的时候,又生生止住了。

因为来人手里持着一把明光赫赫的匕首,正架在她睡梦中的儿子脖颈上。

若是寻常孩童,被?人架起来用匕首抵在脖子上,只怕早就?惊醒哭闹了,可是她的儿子却是毫无反应……

九公主心急如?焚,又不敢高声,只得耐下满腹急切,低声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伤害我的孩子!”

又问:“他这是怎么了?!”

来人并不回?答,而是道:“把外边的人打发走。”

室内昏暗,九公主难以分?辨面前人形,此时出声,她却听得分?明:“二叔?你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