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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倒是好啊,”他?神色中有种寒凉的讥诮:“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大门?一关,自己躲在寝殿里逍遥自在!”

皇帝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早就习惯了唯我独尊,又几时有人敢如此?忤逆冒犯,语出不逊?

他?眉毛竖起,目露凶光,几乎立时便要发作,只是目光落在面?前?横眉冷对的长子身上,再想到自己消极避事的原因,便先自软了三分。

都走了。

你们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继续在这世上……

皇帝心底有些不为人知?的黯然,更多的是化不开的伤怀,可这些话,又怎么能宣之于口?

最?后,他?也只是梗着脖子,恶狠狠的吐出来一句:“你懂个屁,滚!别在这儿惹老子心烦!”

“是啊,我不懂,我是天?下第一号蠢人,只有您才懂,您是举世无双的聪明人。”

太子神情嘲弄的看着他?,徐徐道:“我不懂,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您如此?作为,将至亲可信之人尽数拒之门?外?,独宿寝殿,一边伤着所有在意您的人的心,一边自我安慰说不知?道实情是为他?们好!”

“可是爹,”他?道:“你知?不知?道,在所有关心你的人被你隐瞒的真相伤害之前?,你的所作所为,就已经在伤害我们了?”

皇帝自朱允炆处窥知?了前?世真相,知?道江山既乱,至亲俱亡之后,本就伤心黯然,他?原本是不想将此?事告知?他?人的——谁会愿意知?道自己的死期呢?

尤其是这里边的许多人,都并非是如他?一般年过半百的老人。

他?如此?为之,自然是拳拳好意,可是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却毫无恭敬之心的跑到自己面?前?来,冷嘲热讽,如此?尖酸无礼!

“放肆!”

皇帝怒得浑身都在发抖:“你这逆子,竟敢这么跟我说话?找打!”

太子神色冷锐,却不言语。

这显然是无声的反抗,而非胆怯的噤声。

皇帝因此?怒气更胜,手臂哆嗦着,目光环视一周,没发现目标之后,又大步到寝殿相连的厅堂中去?取了一根拂尘握在手里,折返回去?第一件事,便是抬手就打。

太子不走不跪,面?冷如霜,立在原地,丝毫不为所动。

如此?发泄般的打了几下,太子还没做声,皇帝反倒犹豫了。

他?迟疑的停了手,喘着气道:“你这逆子,今日怎么不跑?!”

要换成从前?,都不用挨这么几下,早在他?找家?伙的时候,这小子就跑的没影了!

“我今天?不跑,哪儿都不去?,就留在这儿。”

太子道:“我想看看,您为了维护那个所谓的为了我们好的秘密,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眼眸一抬,毫无怯惧的对上了父亲的视线,一字字道:“能为此?打死我吗?!”

“你——”

皇帝避了又避的那个字眼,最?终却从长子口中冒了出来。

他?一时惊痛,满腹愕然,嘴唇颤抖几下,继而手中拂尘狠狠抽了过去?:“你这逆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太子身形略微踉跄一下,继而便自行站定,神色仍旧平和的看着父亲。

皇帝手中的拂尘终于落到了地上。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是倾注了最?多心血和感情的长子。

是想要委托重任的继承人。

是他?意志的传续。

是他?基业的捍卫者?。

也是天?不庇佑……早早离他?而去?的儿子啊!

“你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能说这种话来扎你爹的心啊!”

皇帝抬腿给?了他?一脚,失声痛哭。

因为太过伤心的缘故,甚至要手扶墙壁才能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要倒下:“你以为你爹的心是铁打的,没有知?觉吗?”

太子见?状,也终于敛起了脸上始终如一的冷静,落下泪来:“难道做儿子的的心就是铁打的吗?”

皇帝又骂了几声混账,却无力?再去?打他?了,跌坐下去?,捶地大哭:“你们这群没心肝的东西,没有一个人记着我,全都把我抛下了啊——”

太子今日见?父亲身体无恙,便难免要去?揣度他?这番举止的用意,再想到昨日次子被乾清宫的人带走,至今未归,心下便隐约有了几分了悟。

此?刻再听父亲伤心痛怀之时如此?言说,那几分的猜测,也便就转成了七八分稳妥的肯定。

他?本就是沉稳之人,此?时倒不变色,顺势坐到皇帝身旁,温言劝道:“汉时太宗孝文皇帝有言,‘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天?理如此?,几千年来从未有所改变,又有什么值得伤心的呢。”

皇帝流着眼泪,摇头道:“都是屁话,他?又没死儿子!”

太子道:“吕后为刘氏诸王娶吕氏女为王妃,太宗孝文皇帝彼时为代王,又怎么会例外??然而诸吕之乱后,谁又还知?道代王的原配发妻和子嗣们何在呢。”

皇帝又摇摇头,一只手拉住儿子的衣袖,另一只手恋恋不舍的去?摸他?的头顶。

太子温顺的低下头去?。

却听皇帝哽咽道:“傻孩子,他?又不像我疼爱你一样疼爱儿子们,怎么能知?道我心里有多难受?”

太子听得语滞,顿觉心如刀绞,抬头看着老父已然斑白的两鬓,再也说不出话来,唯有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