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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半点都没留情,该杀的杀,该下狱的下狱,该抄家的抄家,后宫里也没有手下留情。

淑妃直接被废去名位,贬为庶人,以勾连外戚、卖官鬻爵为由,同被废位的前贤贵妃文希柳一道白绫赐死。

庄静郡主虽然下手铲除了诸宫妃的眼线,却也知太后执掌宫廷多年,手中势力绝对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不可能一次性完全歼灭——这也正是她的目的。

真要是把太后手里边的人一次性铲除掉了,接下来的戏怕就没法唱了。

太后虽身在寿康宫,但该知道的消息却是一个都没落下,从承恩公府被问罪开始,到皇帝下令抄家,再到成年男子下狱秋后问斩,未成年者流放岭南结束,一个大霹雳接着另一个大霹雳,短短几日而已,她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淑妃此时虽然还没有收到被赐白绫的圣旨,但已经感知到了空气中的危险,叶家倒下,已经是风雨欲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跪在太后面前,涕泪连连:“姑母,宝瑛求求您,救救我阿爹阿娘……”

那也是太后的骨肉亲人,她岂能坐视不管?

太后已经不敢叫淑妃离开自己身边了,浸淫深宫多年,她太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了!

从来没有一个妃嫔,能够在母家被问罪之后全身而退!

太后沉着脸吩咐人往宣室殿传话:“如果皇帝不想为哀家举办丧仪的话,就叫他马上到寿康宫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皇帝会动容吗?

当然不会!

活的亲娘他见过,死的亲娘他也不是没面对面骂过架,再这事儿本就是他占理,哪怕以后再到了地府,先祖们面前他也能理直气壮!

皇帝直截了当的告诉寿康宫的人:“你们转告太后,朕与太后的母子之情,是一家之私,而承恩公府所犯下的罪过,是国家之大,朕为天下,焉能因私废公,自乱国法?若如此,朕何以取信于天下!”

这无疑就是指着太后的鼻子说——我杀你兄弟是为了天下大义,娘你别无理取闹,改我是不会改的,你要死就赶紧死!

这大义凛然的一席话传到寿康宫,太后脸色煞白,急怒攻心,一口血吐出来,当场就撅过去了。

淑妃见状几乎要流下血泪来,一边打发人去请太医,一边在太后病床前侍奉,就在这时候,却有太后安插在宣室殿的眼线前来回话:“陛下方才降旨,给淑妃娘娘和文氏赐了白绫!”

一语落下,淑妃直接软在了地上。

她面无人色,几近绝望:“陛下,陛下何以这般绝情!难道往日的情爱,竟都是假的吗?!”

淑妃且笑且哭,笑自己蠢,哭前行无路,正惶然间,忽然听人咳嗽几声,继而厉声道:“他要赐死你,便带了白绫来,我倒要亲眼看看,他能不能当着哀家的面,下手勒死你!”

太后醒了。

殿内又是一番手忙脚乱。

淑妃再顾不上别的,慌忙擦了眼泪:“姑母……”

关怀与慰藉的话还没说出口,外边便有太后心腹急匆匆来报:“文氏装扮成宫人模样,在外边求见太后娘娘。”

太后脸上先是闪过一抹轻蔑,继而微微变色,环视一周,将人打发出去,只留了淑妃和两三心腹:“传她进来吧。”

事态紧急,性命危在旦夕,文希柳并不过多同她纠缠,入门之后,便看门见山道:“太后娘娘是否想保住承恩公府满门,保住这万里江山?!”

殿中人齐齐变色,太后则厉声道:“文氏,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话直说,不必跟哀家兜圈子!”

文希柳微微一笑,继而肃了神色:“太后娘娘,妾身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她视线在淑妃脸上扫过,声音愈发轻了:“现在这位陛下,是假的!”

不等太后说话,她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一讲了出来:“您是陛下的生母,难道不觉得他最近的反应太奇怪了吗?从前同皇后水火不容,现下却好得蜜里调油,跟一个人似的,连带着皇后所出的公主也那样受宠,六宫都被冷待了——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啊。”

“还有,自从陛下表露出对椒房殿的偏爱开始,他身边的亲信故旧便陆续被打发走了,新提上去的内侍监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这不稀奇吗?别人不知道,您应该很清楚,从前的赵老公,几乎是从陛下记事开始就跟随于他了,感情极尽深厚,这么一个了解陛下、亲近陛下的人,又没犯什么大错,怎么就给打发出去了呢?”

太后与淑妃俱是脸色大变!

而文希柳则继续娓娓道来:“后宫中也是如此,妾身也好,淑妃妹妹也好,都在一夜之间失宠,跌落谷底。朝堂之上,承恩公府和妾身的外家被连根拔起,要知道,在这之前,他们都是陛下倚重的肱股之臣啊,您不觉得这些变化都太过突然了吗?”

淑妃听得瞠目结舌,惊骇之下,下意识的用了从前的称呼:“贤贵妃所言的确有理,只是,只是这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文希柳莞尔道:“只要淑妃妹妹想通一处便够了——陛下被人换掉了,这个新上位的冒牌货当然要帮助他的主子扫清挡在前路上的障碍了,不是吗?”

淑妃听得神色一凛:“你是说,这个冒牌货是皇后安排的?”

“难道不是吗?”

文希柳神态自若,反问她:“皇后重新复宠,皇后所出的公主倍得看重,杜太尉先前明明都提了致仕,却被这个冒牌货再度起复,委以委以重用,要说他不是皇后和杜家安排的,你信吗?”

说完之后,她看向太后,目光坚定有力:“太后娘娘,陛下是您的亲生子,没有人比您更加了解陛下了,妾身不相信这段时间以来,您没发现他有不对劲儿的地方!”

自己的亲生儿子、国朝的天子被人换掉了,这怎么可能呢!

太后下意识想要摇头,只是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从前儿子对自己虽也无甚亲昵,但到底还是很敬重的,对于承恩公府这个外家,也是多有恩赐倚重,他绝对不可能听说自己要寻死,还无动于衷。

还有那天母子二人一道用膳的时候,他明明不喜欢吃鱼的,却开口问起了鲫鱼豆腐汤……

这难道不突兀吗?

太后的脸色慢慢变了,阴晴不定片刻,终于转为冷冽的阴鸷。

她相信了文希柳的说辞,然后直截了当的问她:“皇长子何在?”

皇帝既然被人换掉了,那仍旧存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要换成她,必然是得斩草除根,永除后患的,她已经不抱有皇帝还活着的侥幸了。

既然如此,皇帝唯一的子嗣、文希柳所出的皇长子,就成了希望所在!

太后作为皇帝的生母、先帝的嫡妻,必然得保住当前大宗的地位,才能有风光荣耀的来日,要是过继了藩王之后,到时候人家有自己的亲爹和亲娘,谁还拿你当盘菜?

当务之急,便是揭穿杜家和皇后的阴谋,戳破冒牌货的真面目,继而扶持皇帝唯一的皇子登基,她作为嫡亲的祖母摄政!

太后心里边还转着另一个想法——她需要的只是皇长子罢了,文希柳留之无用,若有机会,不如一并除掉,届时叫淑妃收养皇长子,令叶家的女儿再度执掌寿康宫!

只是太后也知道,这可能性并不太大,文希柳是个聪明人,她不会不事先防范的。

果然,文希柳听太后问皇长子何在,并不回答,只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双手递上:“事态未明,妾身岂敢将底牌露出来?还请太后娘娘纡尊降贵,照着这份文书抄录一遍,覆盖金印,妾身才好将皇子送到寿康宫。”

太后接过那份文书粗略看了一遍,便见是一道懿旨,以自己的名义发出,申明贤贵妃文氏,系皇长子生母,遵从大行皇帝遗令,着立为皇后,许与太后一道摄政监国。

她倏然笑了,神情晦暗难言:“你的心倒是很大。”

文希柳仍旧在笑:“太后娘娘,您请?”

太后抬起眼来,直直的看着她面庞:“你就不怕哀家直接除掉你,再去找皇长子?”

“您不能这么做,”文希柳自若道:“妾身离开之前,便将皇长子交付给了心腹之人,若是在预定时辰到达之前她还没见到约定好的信号——”

她眼底冷光一闪即逝:“她会带着皇长子一起上路的。”

太后语气中裹挟着一抹怒气:“你倒真是舍得,皇长子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文希柳语气轻快:“也是您当前的唯一希望。”

她说:“皇长子是妾身怀胎十月生下的,没道理妾身只身赴死,却叫旁人借着妾身的儿子风光监国,太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太后脸色冷凝,忽的嗤笑一声,到底令人去寻笔墨来,照着文希柳的意思,抄录了一份,挥手丢到她面前去。

文希柳不以为意,弯腰捡了起来,仔细看了几眼,收入袖中。

太后眯着眼看她,道:“文氏,哀家今日,才算是看清了你!”

文希柳不以为意,神情坦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