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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他两个坐下。

姮不历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犹豫再三,终是一脸愧然用两个指头按住,慢慢往连燕子那边推。

连燕子见他这样,顿时笑了起来。

他又将信封推了回去道:“阿家兄误会了,我不是来做这个的。”

阿家,是我家的意思。

巫系是个外部看来混乱,却始终内部团结的一个群体。

他们把自己看做与普通人不一样的品种,因此,出门在外,巫系相遇,便做一家人。

阿家兄,阿家弟,阿家姐,阿家爷。

我家的哥哥,我家的弟弟,我家的姐姐,我家的爷爷。

每一年都有国家不管的巫系家族,被人从高高在上的地方驱了出去。

这些人到俗世,却也不会跟俗人低头。

自有像是姮不历这样的巫系,每年付出大量的补贴,私下帮衬那些人过度。

因此,即便那些皇室,宗室,国家机器机构不再需要巫了,可大部分的巫却也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我为我而生的,亦不是为你们而生的。

即使有一日,我们中间没有巫了,却也有天下的阿家兄弟姐们相互帮衬,也不用跟你们低头的。

这就是巫,一个始终能做到根骨直正的人类旁支品种。

当连燕子持玉上门,所以作为阿家哥哥的姮不历,就按照经验,为他预备了一份儿安家费。

给一个成巫五百贯!

这事儿想起来肝疼,太打脸了!

五瓣莲花烛台的烛光摇晃着,偶尔还爆几个烛花儿出来。

连燕子不要钱,姮不历就有些为难,还有些暗悔。

他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连家的阿家弟是这样的人品,再加上外面那些不堪的传说,他就难免……

收了钱儿,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却不知道,阿家弟……今日……”

他说着说着,脸色竟是越来越红,自己还真是如家里祖父说的那般,一身铜臭,出息也就是这般了,偏自己还自命圆润通达,一副好了不得的样儿!”

连燕子并不知道姮不历怎么想,他只是随手抓起一把牙签,一手丢进碗里,又拿起笔,随意在手边的纸上写下一个数字,一百三十一。

因,等待的时间昂长,他已经写了整整三页纸的数字了。

“阿家弟?”

姮不历低声抱歉了几声儿,见连燕子不回答,只能失礼的高声又喊了一句。

连燕子一愣,眨巴下眼睛,他看看姮不历,半天儿,他才像是魂归躯壳一般的笑了一下道:“抱歉,抱歉,阿家兄,我有些心事,就想的远了些……”

姮不历倒不觉着连燕子失礼,总是他失了大礼,便容让万分的问:“树荫遮景致,是我失礼在先,无事的,阿家弟可用了晚膳?”

连燕子十分坦诚的摇头:“不吃了,吃了你家一肚子茶水,已然饱了。”

姮不历一愣,接着举袖掩面笑了起来。

他道:“阿家弟如此有趣,阿家爷为什么如此想不开,还要登报说明关系?你这样的人品,他们如何舍得?更何况……你如今……”

这般如皎皎月色一样的好人,合该供起来才对。

连燕子却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好半天儿,他才呲牙道:“阿家兄?在外面,他们都不会这样问的,这是我的短处,你就这样问出来,好失礼的!”

姮不历又一楞,他吧嗒一下嘴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这位阿家弟真是脾性直接,一点都不给人余地,这叫他可怎么下坡。

好半天,他只能咳嗽一下,有些干巴巴的扯了一边的话题问到:“却不知道阿家弟想了什么旁个事儿了,才将喊你好几声,你竟没听到一般。”

连燕子歪歪脖子,看看舞台上正在收拾铁琵琶的乐人,又想起商大都督眼睛上的那块黑布。

如今他心内不能存事儿,只要有一点点疙瘩,他脑袋里便会开始思绪万千,各种线索横飞,有些东西连接不起来,他便只能一把一把的抓起牙签丢出去,写一个数字,倒回去,再抓出来,再丢……再写一个数字……

一直写了半张纸之后,他忽抬头问面前目瞪口呆的姮不历:“阿家兄,商大都督,好像是平定三常内乱的陆军指挥吧?”

竟然在想这个么?

姮不历咽下口水,看看面前有些疯癫姿态的连燕子,他哪儿知道三常内乱的陆军指挥是那个?

于是,他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办公室那边有个同事好像提过一嘴,说当年三常内乱,上皇临时自魏国调兵……商大都督出身魏系兵家,近代无战役,一个外来的能在中州扎脚,凭军功的话,近年就也只有三常内乱了,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

干什么?

不过是连燕子如今心中不能有解不开的疙瘩罢了。

他在家里,对那边每一处地方,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

那老戏台下,那一年四季黑衫上身,懒洋洋的,有一曲,没一曲的老琵琶声,曾是他老三巷记忆里的背景音。

老三巷人几十年免费听琵琶,会觉着,这是极其普通的一件事。

可连燕子却是清楚的,铁琵琶,其实已然在九州要绝响了。

九州砺石铁琵琶。

砺石,轻于铁,重于实木,是一种具有共鸣效果的奇石。

公元138年,有伶人取奇石于环海南岸,琢琵琶形,上三宫茧蚕丝为弦,奏宫乐于王庙,自此风靡天下,盛行一时。

砺石铁琵琶从宫室,走入民间用了整整一千年,最近这些年,因为它最轻二十五斤的重量,已经越来越少人来学习它了。

也不是不想学,一是没有传承,没有曲谱,二来么,不流行了,也就没有作用了。

更不论世上二宫茧好找,三宫茧蚕丝,就是相当稀有的玩意儿了。

如今这社会,可没有为了无用的乐器,不计成本的匠工了。

还是上年的事情,有位老乐者好似写了一篇文章在国家权威音乐杂志上,他大概的意思是,钢铁为弦的铁琵琶,还是旧年的王乐么?

砺石铁琵琶,已然绝响矣!

想到这里,连燕子就又问了一句:“这位大都督?很喜欢铁琵琶么?”

姮不历心神混乱,看在连燕子这张脸的份上,他忍耐着回答道:“什么喜欢啊,那就是个粗人,我也是听旁人说的,说是早年这位大都督,曾喜欢过一个乐人,后来,好似是因为乐人窥视情报,他就亲手将那人双眼缝了起来,丢进了江中……”

说到这里,他一脸可惜的摇摇头:“不过市井传说,阿家弟今日来,可是有旁个要求,所以打听了这位大都督的行踪,想我引荐一番,阿家弟,听我一句,莲巫最忌与军中打交道,你若不愿……”

这就对了!

这就对了!!!

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连燕子猛的将手里的笔猛的一拍。

他浑身都是解题之后的舒爽,便开心的一侧躺,好半天儿他才轻笑的摆手:“不必,不必,我如今也是有主人的,那位大都督……呵呵,不相干的……”

姮不历两只耳朵雷声轰鸣,一时间,竟然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位姓连的莲巫后裔,竟说他有了主人……主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好半天姮不历有些磕巴的问:“阿,阿家弟?”

连燕子坐起来看他:“恩?”

“你,你竟然有了主人?”

连燕子确定的点点头:“对呀,我们总是要找个主人的,不管是成巫,还是我这样的闲人,也总是要寻个主人的。”

姮不历语气有些硬的说:“可,可是你姓连啊?”

你是莲巫啊!

连燕子不在意的一摆手:“姓连的就不要吃饭了么?”

姮不历有些着急左右一看,接着压低头很认真的说:“旁人看不出来,你却也瞒不过我,你是巫了!成巫!你是一个莲巫……你怎么敢?怎么……”

连燕子嘿嘿笑着摆手:“嘿!嘿嘿!我说阿家哥,你不说,我不去他们身边遛弯儿,可谁知道我是成巫呢?再者,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姮不历双手扶着桌子的手,紧紧握成拳头的,他有些发抖,嘴唇打着哆嗦的问:“你……你你……如果他们慢待了你,你也不能这样的,你不可以找主人的!!”

连燕子满脸不愉快:“为什么”

他忽然向一边伸出脚给姮不历看他的鞋子,又拉开运动衣的拉链给他看里衣,接着用得意洋洋近乎于炫耀的语气道:“巫在这个世界几千年了,我许是唯一一个,可以穿主人亲手做的鞋子,衣裳的巫了,你的主人可会给你做这个?我家主人这么好,我凭什么不认?那些九州的王者随便选一个,他们能做到这样么?”

说完,他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桃木雕刻的小木剑,并用力的扣在桌面上。

当姮不历看到这样东西,他浑身都僵直了,好半天,他才说:“竟然是你!”

连燕子点点头:“姮不历,十年前,你还没有成巫那会子,被人拦在东海阁口,那天,你跪着哀求门子放你入院,你说你母亲病重,你要找你父亲……最后,还是我引你进去的……你当年给我这个东西的时候,你说,你欠我一个人情,如今这个人情可还在?”

每个人都有不堪的过去。

姮不历双眼死死的盯着桃木剑,好久好久,他才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调说:“阿家弟,我是一个巫!虽然我欠你的人情,可是,如果你要引起天下大乱,那就把我的命拿去吧,你的要求恕我做不到了!”

连燕子顿时吓了一跳,他身体微微后仰,眼睛撑的圆大圆大的说:“不会吧,不过是请你帮我插队,寻个矿脉买主,亏你还开着九州最大的掮客买卖,竟然这个都做不到么?我真是看错你了!”

姮不历脑袋发蒙的点着头,好半天,他猛的抬头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