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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刻,在人?来人?往的巷口,在一个桌面还凝着?油污的小摊上,她突然听到江陵叹气。

他已经要?什么有什么了,为?什么还叹气?他家里,也有不为?人?知的烦心?事吗?

江陵想到家里的继母和弟弟,实在不想因为?这些烂事影响心?情。他用力甩甩头,抛开那些不高兴的事,一转眼发现任遥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那种?眼神,特别像宴会时闺秀小姐给人?递帕子时的眼神。江陵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惊诧问:“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任遥也反应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竟然看?着?江陵发呆,颇为?羞恼,不由恶狠狠剜了他一眼。

男人?婆还是那个男人?婆,不得不说,江陵很是松了口气。

明华裳吃的差不多?了,便开始办正?事。现在摊子前只有他们几人?,摊主?很清闲,明华裳便有一搭没一搭说家常:“掌柜的,你做的乳酪真好吃。你这肯定得是老字号了吧。”

“哪有。”摊主?是个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他见这三?位郎君娘子衣料昂贵,气度不凡,就猜他们绝不是凡人?。

他本来还担心?他们吃不惯小摊子,来找他麻烦,没想到那几人?虽然明显不习惯这种?环境,但并没有借题发挥。尤其是其中最漂亮那位小娘子,一双眼睛莹润明灿,未语先笑,实在很讨人?喜欢。

摊主?明知道这三?位惹不起,但听到好听话还是忍不住心?花怒放,得意道:“我也刚来五六年?,凭手?艺挣点糊口钱,算不得老字号。”

任遥本来还想明华裳问这些做什么,但她抬头,发现隗宅竟然就在他们身后。任遥这时候才明白,明华裳为?什么要?让江陵请客。

吃饭是假,打听消息才是真。

明华裳一听,立马道:“难怪。掌柜的手?艺这么好,生意一定不错。我们下次来,不知道还能不能排上号。”

这是司空见惯的客套话,没想到摊主?听后却垮了脸,说:“借娘子吉言。娘子下次还想吃乳酪,直接遣人?来就行,用不着?排号。依我看?,我这生意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哦?”明华裳诧异问,“这是为?何?以掌柜的手?艺,不该受此冷落啊。”

江陵和任遥都听出明华裳的用意,两人?不觉屏息凝神,仔细听摊主?的话。摊主?麻利地将旁边的桌子抹了一遍,一脸怨色地朝旁边努嘴:“还不是因为?这里。我原本看?中了隗掌柜生意做得大,不远处又是菩提寺,所以在这里租赁铺子,做些小本买卖。谁知道,光没借上,反倒惹了许多?晦气。”

明华裳问:“什么晦气?”

摊主?似乎觉得说这些不好,语焉不详道:“其实也没什么。隗掌柜做木偶名声在外,许多?权贵人?家都喜欢登门订货。兴许他们的木偶画的太好了,这段时间竟然活了,满宅子乱跑。”

“这世?上哪里有鬼?”明华裳故做不信,轻慢说,“这定是隗家人?为?了卖木偶,装神弄鬼,故意搏名声呢。”

摊主?吓了一跳,忙道:“娘子,可不敢这么说。我最开始也不信,但有一天晚上,我收摊晚了,竟然听到隗家院墙里传来歌声。我还当隗掌柜转性了,再加上好奇,便踩到树上看?看?谁在排戏。没想到,竟然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木偶在唱戏,它们脸是白的,眼睛是黑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胳膊一节一节地动,像被?一条线牵着?一样,但除了这两个木偶,周围根本没有人?!它们听到声音,齐刷刷回头看?我,吓得我差点从树上栽下去?。”

明华裳和江陵、任遥对视一眼,还是不肯信:“掌柜的,是不是天太黑,你看?错了?”

摊主?急得直拍手?:“哎呦娘子,世?上哪来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那分明就是唱傀儡戏用的木偶。无论?杖头戏还是牵丝戏,总归要?有人?操纵吧?但我看?的千真万确,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这不是木偶活了,还能是什么?那晚上给我吓得够呛,我后来悄悄和隗家下人?打听,他们说这几日确实有许多?怪事,有些木偶明明收在库房,第二天却莫名出现在房门、窗户上,甚至有一次一个木偶拿着?刀,阴恻恻坐在隗三?娘子床头。哎呦喂,我光想想那个场面就瘆得慌,要?不是摊子租了两年?,我早就搬走了。”

摊主?说得投入,任遥脑海里不由浮现出画面。一睁眼,看?到床头有一个艳丽精致、面无表情的木偶,手?里拿着?一把刀,正?对着?自己。她细微抽了口气,手?里的樱桃忽然吃不下去?了。

她突然发现,深红发紫的樱桃,其实很像木偶脸上腮红的颜色。

江陵听得津津有味,不由问:“原来真的有鬼啊,那为?什么不叫高僧来驱鬼?”

“请了啊!”摊主?激动道,“但没用!三?位,瞧见那个门没有?”

明华裳和江陵一起伸脖子去?看?,点头:“看?到了。那是隗家正?门?”

“没错。”摊主?用力搓着?手?,他似乎想到什么,脑门上渐渐生出冷汗,“我记得那天是二月二十吧,隗掌柜送客人?出门,到门口时觉得背后有东西,一回头,看?到刚才还空荡荡的正?厅上坐着?一个木偶,正?对着?人?群笑,笑着?笑着?七窍流血,可把客人?吓坏了。隗掌柜赶紧去?菩提寺请高僧来驱鬼,那天我就在这里做生意,记得特别清楚。后来人?来人?往好几趟,和尚来过,道士也来过,但一入夜木偶还是乱跑,根本没用。”

这一点江陵可以佐证,他点头道:“我也听说了,道士做法事那天,我路过时看?到这里围了许多?人?,一问才知隗家在驱鬼。”

明华裳也可以证明,她和明老夫人?上香那天正?是二月二十,上到一半一个人?冲进来,硬是拉着?主?持要?驱鬼。

她和江陵的时间线跟摊主?的说辞都能对上,摊主?应该没有说谎。

看?来明华裳的选择没错,有些家族丑事,自家人?未必清楚,但邻居一定门清。

明华裳慢慢点头,她有好几个问题想不明白,她先挑最重要?的,问:“木偶为?什么拿着?刀出现在三?娘子床上?三?娘子是谁?”

“隗掌柜的三?徒弟喽。”摊主?努努嘴道,“隗掌柜没孩子,膝下只有三?个徒弟,一男两女。大郎君既是长徒又是男子,指定要?继承家业,隗掌柜便想着?让他娶一个师妹,师兄妹成亲比别人?亲近,还能一起传承师门手?艺。婚事本来都定好了,是大郎君和二娘子喜结连理?,谁想前段时间二娘子忽然失踪,婚事只能落到三?娘子身上,结果紧接着?三?娘子房间里出现握着?刀的木偶……”

摊主?耸耸肩,说道:“一家兄弟都有长短,他们还是不同?父不同?母的师兄妹。唉,隗家的水,深着?呢!”

这时候摊位上有新客来了,摊主?立刻换上一脸堆笑,前去?招待客人?。有人?在,不方便再打探消息,明华裳和另两人?对视,江陵拿出钱放在桌上,三?人?悄悄走了。

等走远后,任遥压低声音问:“你说,摊主?说得是真的吗?”

明华裳沉吟道:“摊子是我随便挑的,没法提前安排。他卖吃的,而隗家卖木偶,完全没有利益往来,我想不到他说谎的理?由。”

江陵摩拳擦掌:“管他是真是假,我们去?隗宅里看?看?。”

他们三?人?说着?话,已经走到隗家门口。台阶上的人?转身,墨玉一般的眼珠轻轻扫过,对隗府管家说:“不牢麻烦管家了,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妹妹找到了。”

明华裳看?着?面前这一幕,默默眨眼,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谢济川单手?握着?折扇,微笑看?着?他们,不知道是提醒还是警告:“五娘,你兄长以为?你走丢了,担心?了许久。我们这次来洛阳是替祖宗制备香烛,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你还不过来认错?”

明华裳明白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来洛阳的外地人?,为?了采购办丧事的香烛,木偶也在购买名单里。她的设定,大概就是一个骄纵胡闹的乡下妞。

明华裳立刻做出不情愿之?态,挪到明华章身边:“兄长,我错了。”

管家对这种?事见怪不怪,道:“崔郎君不要?生气,小娘子初进洛阳,都是这般。郎君里面请。”

明华章淡淡扫了明华裳一眼,没说话,掀衣走入隗家。明华裳趁机问谢济川:“你们在做什么?别告诉我你们打算假冒博陵崔氏。”

谢济川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五娘真聪明。”

明华裳眼前一黑,博陵崔氏,五姓七望之?一。她怕前面的管家听见,只能凑近谢济川,压低声音道:“你们疯了?为?什么不随便编个富商、外地官员之?类的身份?”

谢济川用扇子轻轻敲击手?心?,说:“可能是因为?,我和他身上的贵气太浓,哪怕编商户身份,也没人?相信吧。”

明华裳一时哽住,谢济川看?到她的表情笑了:“逗你的。其实是大隐隐于市,隗家见惯了权贵,世?家上门他们习以为?常,若换成商户和陌生官员,那才会被?记住。”

明华章在前方和管家应酬,他余光扫到明华裳和谢济川越凑越近,突然开口:“五娘,过来。”